另一個閨蜜則略帶擔憂地說:「你那個婆婆,昨天彩排的時候,我看她眼神就不太對,總覺得要出什麼么蛾子。」
李悅心裡咯噔一下,但隨即展露笑顏:「別瞎說,今天這麼大的日子,能出什麼么蛾子。」
她壓下心頭那一絲不安,告訴自己不要多想。
婚禮儀式正式開始。
當父親挽著她的手,走過長長的花瓣雨通道時,她能聽到賓客們發出的低聲驚嘆。
陳默站在通道盡頭,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禮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愛意和驚艷。
那一刻,所有的忐忑都煙消雲散。
她只覺得,為了這一刻,所有的等待和付出都值得。
交換誓詞,交換戒指。
每一個環節都完美無瑕。
司儀是業內有名的高手,妙語連珠,將現場氣氛烘托得溫馨而感人。
「接下來,讓我們進行下一個充滿溫情的環節——向雙方父母敬茶改口!」司儀的聲音洪亮而富有感染力。
工作人員迅速搬上四把雕花紅木椅,雙方父母含笑落座。
精緻的描金蓋碗被端了上來,裡面泡著上好的龍井茶。
首先由陳默向李悅的父母敬茶。
他恭恭敬敬地端起茶杯,微微躬身:「爸,請您喝茶。」「媽,請您喝茶。」
李悅的父母笑容滿面地接過,各自送上了一個厚厚的紅包,說了些祝福和叮囑的話。
輪到李悅了。
她深吸一口氣,端起那杯溫熱的茶盞,蓮步輕移,走到王亞茹面前。
按照彩排過的流程,她應該微微屈身,將茶盞舉過頭頂,聲音清亮地喊一聲「媽,請您喝茶」。
全場賓客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帶著善意的微笑和期待。
攝影師的鏡頭也對準了她,準備記錄下這溫馨的一刻。
李悅調整了一下呼吸,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屈膝,雙手將茶盞舉高,紅唇輕啟,那個「媽」字已經到了舌尖——
就在這一剎那!
王亞茹忽然抬起了右手,做了一個清晰無比、不容錯辨的「暫停」手勢!
動作乾脆利落,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戲劇感。
音樂不知在何時已經停了。
司儀臉上的笑容僵住,顯然這不在流程之內。
全場賓客的竊竊私語聲像被一把無形的刀切斷,瞬間陷入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
所有目光,從李悅身上,驚疑不定地轉向了王亞茹。
李悅舉著茶杯的手臂,僵在半空中。
她能感覺到那茶盞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瓷壁,灼燙著她的指尖。
她維持著屈身的姿勢,抬起頭,愕然地看向王亞茹。
王亞茹臉上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笑容,像是滿意於自己製造的效果,又像是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她伸出手,並非去接李悅手中的茶,而是用指尖,輕輕將那杯茶推離了自己少許,然後放在了旁邊的紅木托盤上。
蓋碗與托盤接觸,發出「磕嗒」一聲輕響,在這死寂的環境里,顯得格外刺耳。
李悅的心,隨著那聲輕響,猛地往下一沉。
陳默站在她身邊,眉頭微蹙,低聲道:「媽?」
王亞茹沒有看兒子,她的目光,如同兩道有實質的射線,牢牢鎖定在李悅臉上。
嘴角那絲笑意加深,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她清了清嗓子,確保自己的聲音能清晰地傳到禮堂的每個角落。
「既然進了我們陳家的門,有些規矩,得在改口前說清楚。」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打在李悅的心上。
李悅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衝上頭頂,又迅速冷卻下來。
她維持著那個尷尬的姿勢,聽著婆婆用清晰無比的語調,擲地有聲地說道:
「你年薪一百八十萬,以後每月交二十萬給我,負責養家,不過分吧?」

第四章:從那天起
從那天起,李悅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然後,驟然切換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頻道。
時間,在婆婆那句話落地後的幾秒鐘里,仿佛被無限拉長。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聲音,咚咚,咚咚,像一面失控的戰鼓。
血液衝上臉頰,帶來一陣灼燒感,但四肢卻是一片冰涼。
舉著茶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指尖傳來的刺痛感,是此刻唯一真實的感覺。
全場死寂。
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她能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那些驚愕、探究、難以置信,甚至帶著一絲隱秘興奮的目光,像無數細密的針,扎在她的皮膚上。
陳默的聲音帶著震驚和一絲慌亂,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媽!您胡說什麼呢!」
他上前一步,試圖去拉李悅的手臂,想讓她直起身。
李悅卻猛地避開了他的觸碰。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直起了身體。
那個屈身敬茶的姿勢,維持了不過幾十秒,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她放下手臂,將那杯已經微涼的茶,穩穩地,放回了身旁的托盤裡。
動作從容,沒有一絲晃動。
然後,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上王亞茹那雙帶著算計和篤定光芒的眼睛。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預想中的憤怒,沒有委屈的淚水,甚至連一絲尷尬都找不到。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這種超出預期的反應,反而讓王亞茹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
司儀站在一旁,汗都下來了,試圖打圓場:「呃……這個……阿姨真是幽默,跟我們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哈……」
「我不是開玩笑。」王亞茹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目光依舊盯著李悅,「李悅,你說呢?一個月二十萬,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吧?畢竟你一個包都十幾萬。這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你的錢,不就是我們陳家的錢?我幫你管著,也是為你們這個小家著想,怕你們年輕人亂花錢。」
她甚至笑了笑,語氣帶著一種施恩般的姿態:「交了這錢,你就是我們陳家名正言順的媳婦,我立刻喝了你這杯改口茶。」
李悅靜靜地聽著,唇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她終於明白了。
之前所有的挑剔、所有的不滿,根源都在這裡。
婆婆並非不滿意她這個人,而是不滿意她「不受控制」的財富和獨立。
所以,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在她人生最重要的時刻之一,用這樣一種極具羞辱性的方式,強行給她立規矩,剝奪她的經濟自主權,將她徹底納入「陳家」的掌控之中。
而她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理解她的丈夫,此刻除了蒼白無力的「媽,別說了」,沒有任何更有力的維護。
心,像是在冰水裡浸過,然後又被扔進了滾油里。
但她沒有失控。
多年的職場歷練,早已讓她學會了如何在極端壓力下保持冷靜。
她甚至沒有看陳默一眼。
她的目光,如同兩潭深水,不起波瀾,卻帶著洞悉一切的寒意,看著王亞茹。
「阿姨。」她開口了,聲音清晰,平穩,透過司儀慌亂中未及時關閉的麥克風,傳遍了整個禮堂。
這個稱呼,讓王亞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讓陳默臉色驟變。
讓全場賓客倒吸一口涼氣!
「首先,糾正您一個錯誤。」李悅的語氣,像是在會議上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的年薪,是稅後一百八十萬。這意味著,它完全由我個人支配。」
「其次,」她微微停頓,目光掃過王亞茹瞬間難看的臉色,以及陳默驚慌失措的表情,「我的財產,無論婚前還是婚後,都與『陳家』沒有法律上的必然關聯。如何處置,是我的自由。」
「最後,」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關於『名正言順的媳婦』這個身份,我想,可能需要重新定義了。」
她說完,不再看任何人,直接抬手,乾脆利落地取下了頭上的皇冠和潔白的頭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