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只剩下我們三個人,還有一桌子幾乎沒怎麼動的珍饈美味。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陳風。"
林晚的聲音響起,空洞而冰冷,她沒有看我,只是死死地盯著桌上那幾張被鮮血濺上了幾個紅點的照片,"她說的,是真的嗎?"
"不是!"我幾乎是吼出來的,我急切地想要抓住她的手,向她解釋,"晚晚,你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晚卻像觸電一樣,猛地縮回了手,她終於抬起頭看我,那雙我曾經最熟悉的眼睛裡,此刻充滿了陌生、失望和深深的傷痛。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哪樣?"她自嘲地笑了笑,指著那些照片,"那這些照片怎麼解釋?這些轉帳記錄怎麼解釋?陳風,我們結婚五年了,我一直以為我很了解你,我以為你是個有責任心、有擔當的男人。可是我沒想到,你會騙我。"
"我沒有騙你!"我百口莫辨,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那個秘密,是我心裡最沉重的枷鎖,我誰都不能說,尤其是不能告訴她。
"夠了!"父親突然開口,打斷了我們的爭執。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仿佛剛才那個一腳踹飛兒媳的暴怒老人不是他一樣。
他的鎮定,與此刻包廂內的劍拔弩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晚,"父親放下茶杯,看向我的妻子,語氣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有很多疑問,也很委屈。但陳風他,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有些事,是該讓你知道了。"
說完,他轉向我,眼神變得複雜而深邃:"陳風,跟我到書房來。今天,就把所有事情都做個了結。"
我愣住了。
父親的書房?
是在老宅。
他的意思是……
我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難道父親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知道李靜會鬧事?
他知道李靜會拿這件事來威脅我?
那他剛才那一腳,就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林晚顯然也愣住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我父親,臉上的冰冷和決絕出現了一絲裂痕,取而代之的是困惑。
從"雲頂閣"出來,回老宅的路上,我們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林晚執意自己開車,我坐在副駕,父親坐在後排,車廂里的氣氛比冰點還低。
我幾次想開口跟林晚解釋,但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
在沒有得到父親的允許前,我一個字都不能說。
回到家,父親徑直走向了二樓的書房。
我深吸一口氣,對林晚說:"晚晚,等我,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林晚沒有看我,只是疲憊地靠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我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推開了書房的門。
父親正站在窗邊,背對著我,看著窗外的夜色。
"爸。"我低聲叫道。
父親轉過身,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在飯店時的那種凌厲,只有一種深深的疲憊。
"坐吧。"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心裡忐忑不安,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下手太重了?"父親緩緩開口。
我搖了搖頭:"不。她罪有應得。"
父親嘆了口氣:"對一個女人動手,終究是不光彩。但如果不這樣,就沒辦法徹底斷了你弟弟和那個女人的念想,也沒辦法……讓你解脫。"
"解脫?"我愣住了,"爸,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父親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比你想像的,知道的要多得多。我不僅知道你每個月偷偷給你媽送錢,我還知道,李靜這個女人,從嫁給你弟弟那天起,就沒安好心。我一直在等,等她自己露出狐狸尾巴,等一個能把她徹底從我們家剔除出去的機會。今天,她自己把這個機會送到我手上了。"
我如遭雷擊,怔怔地看著父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以為我隱藏得天衣無縫的秘密,原來在父親這裡,早已是盡人皆知。
03

"爸……您……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乾澀,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父親走到他的紅木書桌後坐下,從一個上了鎖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檔案袋,放在了桌上。
"從你第一次偷偷去那家療養院開始。"父親的眼神平靜如水,卻仿佛能洞穿一切,"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但你忘了,這家療養院的院長,是我當年的老戰友。"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所有的僥倖和自以為是,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你媽的病,是一種罕見的神經系統疾病,需要長期、昂貴的治療才能維持。當年,她之所以堅持要『病逝』,就是不想拖累你們兄弟倆,尤其是不想拖累當時還一事無成的你,和扶不上牆的陳宇。"父親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我答應了她,對外宣布她去世了,然後把她送進了老戰友的療養院。這些年,所有的費用,都是我在想辦法。直到三年前,你突然找到了我。"
父親的思緒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天,我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得知了母親"死而復生"的真相。
我沖回家,跪在父親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我質問他為什麼騙我,為什麼讓我背負著"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活了這麼多年。
父親只是默默地聽著,最後告訴我:"這是你媽的決定,也是我的決定。現在你知道了,就當不知道。你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是對她最大的孝順。"
可我怎麼可能當不知道?
從那天起,我發了瘋一樣地工作,拚命賺錢。
我從一個小小的項目組長,一路做到了年薪八十萬的部門總監。
我把工資卡交給了林晚,自己只留下一張存著項目獎金和分紅的副卡。
然後,我每個月雷打不動地,從這張副卡里,划走一筆錢,匿名打給療養院,用來支付母親高昂的治療費用。
我以為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父親知。
我甚至不敢告訴林晚,我怕她多想,也怕這個秘密一旦說出口,會帶來不可預知的風險。
"你是個好孩子,有擔當。"父親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欣慰,"但你把所有事都自己扛,太累了。你每個月給你媽六萬塊的治療費,還要還房貸車貸,養你自己的小家,完了還要拿出三萬塊,去填你弟弟那個無底洞。你的八十萬年薪,聽著風光,可我知道,你過得比誰都緊巴。"
我的眼眶瞬間紅了。
是啊,太累了。
這些年,我像一根被繃緊了的弦,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我不敢買貴的衣服,不敢有任何奢侈的消費,甚至不敢和林晚一起去看一場想看的電影,因為我知道,我省下的每一分錢,都可能是母親多一天的希望。
"爸,我沒事。"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我的軟弱。
"你沒事,但我們這個家有事。"父親的語氣重新變得嚴肅起來,"李靜這個女人,就是一顆毒瘤。自從她知道你的收入後,那份貪婪就再也藏不住了。她一次次地慫恿陳宇來找你要錢,從一開始的一萬,到後來的三萬。她就像一隻水蛭,死死地趴在你身上吸血。"
"我早就想把他們徹底趕出去了。但陳宇畢竟是你的親弟弟,血濃於水,我怕你心裡過不去這個坎。而且,沒有一個萬無一失的理由,以李靜那種撒潑打滾的性子,只會鬧得我們家雞犬不寧。"
"所以,您就一直在等?"我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
"對,我在等。"父親點了點頭,眼神銳利如鷹,"我知道她貪得無厭,三萬塊絕對滿足不了她。我也知道她疑心病重,肯定會懷疑你把錢花到哪兒去了。所以,我故意讓老戰友那邊,放出一些風聲,讓她『查』到一些東西。"
我瞬間明白了。
照片里那個所謂的"年輕女人",恐怕就是療養院裡的護工或者醫生。
而那些轉帳記錄,也是父親故意讓李靜"發現"的。
他設了一個局,一個巨大無比的局。
他用我做誘餌,用我心底最深的秘密做魚鉤,就等著李靜這條貪婪的魚,自己咬上來。
"今天在飯店,她當著所有人的面,拿出這些所謂的『證據』來威脅你,就是最好的時機。"父親冷冷地說,"她以為抓住了你的把柄,可以肆無忌憚地敲詐。她卻不知道,她把自己送上了絕路。我那一腳,就是要徹底斷了所有人的念想。我要讓陳宇看清楚,他娶的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也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們陳家,不容許任何人撒野!"
聽完父親的話,我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我一直以為我的父親,只是一個有些嚴肅古板的退休老人。
直到今天我才發現,他是一頭蟄伏的雄獅。
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一擊致命。
他不僅算計了李靜,甚至連我的反應,林晚的反應,陳宇的反應,所有的一切,都算計得清清楚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