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先過了戶,解決了我們的燃眉之急,不行嗎?我是您唯一的女兒,您還不信我嗎?」
趙強也在旁邊幫腔:「是啊阿姨,都是一家人,您的就是小薇的,早給晚給都一樣。我們以後肯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好好孝順我?」我重複著這句話,心裡一片悲涼,「怎麼孝順?像上次那樣,把我送進養老院去孝順?」
李薇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媽!那能一樣嗎?那是為了您好!您為什麼總要把我想得那麼壞?」
爭吵不可避免地爆發了。
她說我自私,守著一堆死錢和破房子,不顧她的幸福。
她說別人家的父母如何傾盡所有幫助子女,只有我,像防賊一樣防著她。
她說她在這個家裡感受不到溫暖,只有我的控制和固執。
字字句句,如同刀子,扎在我心上最柔軟的地方。
趙強在一旁,看似勸解,實則不斷火上澆油。
最後,我累了。
身心俱疲。
看著女兒因為憤怒和慾望而有些扭曲的漂亮臉蛋,我突然覺得她好陌生。
那一刻,我心裡的某種東西,碎了。
是長久以來維繫著我們母女關係的,名為「親情」的支柱,轟然倒塌。
我抬起手,制止了他們的聲音。
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
我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很久,才輕輕地說了一個字。
「好。」
李薇和趙強都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媽……您說什麼?」
「我說,好。」我轉過頭,平靜地看著他們,「存款,我可以轉給你。房子,也可以過戶。」
狂喜瞬間湧上李薇的臉龐,她幾乎要跳起來。
「媽!您答應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趙強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但是,」我打斷他們的興奮,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有一個條件。」
第二章
「條件?什麼條件?」李薇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帶上了一絲警惕。
趙強也微微皺起了眉頭。
「存款,我今天就可以轉給你。」我緩緩地說,目光掃過他們倆,「但是房子過戶,必須在我親眼看到你們的結婚證之後。」
這是我最後的底線,也是我為自己爭取的,可憐的一點保障和時間。
李薇顯然對這個條件不太滿意,她急切地說:「媽,這跟結不結婚沒關係,主要是現在……」
「這是我的條件。」我打斷她,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不接受,那就一切免談。」
我的強硬態度,讓他們陷入了沉默。
李薇看向趙強,用眼神詢問著他的意見。
趙強沉吟了片刻,臉上又重新堆起笑容:「阿姨考慮的也有道理,謹慎點是好事。那就按阿姨說的辦,我們先領證,再過戶。
反正我和小薇是真心要過一輩子的,早領晚領都一樣。」
他嘴上說得漂亮,但我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不悅。
李薇聽他這麼說,也只好勉強點了點頭:「好吧,媽,聽您的。」
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當天下午,我就跟著他們去了銀行。
在櫃檯前,當我顫抖著手,在轉帳單上籤下自己的名字,將那張存了大半輩子的定期存摺里的錢,悉數轉入李薇的帳戶時,我的手心一片冰涼。
那不僅僅是一串數字,那是我和老伴風風雨雨幾十年,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安全感,是我應對未來一切未知風險的底氣。
看著櫃檯職員熟練地操作,聽著印表機吱吱作響的聲音,我的心也跟著一點點空了下去。
李薇就站在我身邊,她的眼神緊緊盯著櫃檯內的操作螢幕,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期待。
那一刻,她完全沒有看我一眼。
沒有看到我蒼白的臉色,沒有看到我微微顫抖的手指。
錢到帳的簡訊提示音響起,清脆悅耳。
李薇拿起手機,看著螢幕,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露出一抹如釋重負而又心滿意足的笑容。
那笑容,刺痛了我的眼睛。
「媽,好了!」她挽住我的胳膊,語氣是久違的親昵,「謝謝媽!您放心,我和趙強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趙強也在一旁附和:「阿姨,您就等著享福吧。」
享福?
我看著他們,心裡一片麻木。
從銀行出來,外面的陽光依舊明媚,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媽,那我們送您回家?」李薇心情大好地問。
「不用了,」我擺擺手,「我想自己走走。」
李薇沒有堅持,或許,她的心思已經飛到了那筆剛剛到帳的巨款上。
「那好,媽您自己小心點,我和趙強還有點事要去辦。」
她說著,和趙強一起走向停車場的那輛白色轎車,那是他們用我的一部分錢付首付買的。
車子很快匯入車流,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我獨自一人,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路邊的梧桐樹葉已經開始泛黃,風一吹,簌簌落下。
秋天來了。
我的心,也仿佛進入了萬物凋零的秋季。
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道去了老伴的墓地。
坐在冰涼的墓碑前,我輕輕撫摸著上面刻著的名字。
「老伴兒,我把咱們的錢,都給薇薇了。」我低聲說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他傾訴,「你說,我做得對嗎?」
「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我總想著,只要她過得好,我怎麼樣都行。」
「可是……我心裡慌得很。」
墓碑沉默著,只有風吹過松柏的嗚咽聲,像是在回應我的不安。
我在墓前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才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家。
那個曾經充滿回憶的家,此刻顯得格外空曠和冷清。
我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無法回頭了。
接下來的日子,表面看似平靜。
李薇和趙強去領了結婚證,紅底的照片上,兩人笑得很甜蜜。
他們把結婚證拿到我面前時,李薇迫不及待地提醒我:「媽,證領了,您看房子過戶的事……」
「放心,答應你們的事,我不會反悔。」我淡淡地說,「約時間吧,去辦手續。」
辦理房產過戶手續那天,天氣陰沉。
在不動產登記中心,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詢問:「確定是自願贈與嗎?」
李薇緊張地看著我。
我沉默了幾秒,在那幾秒鐘里,過往的歲月像電影膠片一樣在我腦中飛速閃過。
女兒呱呱墜地的第一聲啼哭,她蹣跚學步的樣子,她第一次喊「媽媽」,她背著書包上學,她出嫁時我強忍的淚水……
最終,我點了點頭,聲音乾澀:「是的,自願。」
簽字,按手印。
一個個紅色的指印,像是摁在了我的心上。
當嶄新的房產證遞到李薇手中,上面只寫著她一個人的名字時,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緊緊挽住了趙強的胳膊。
「媽,謝謝您!以後您就跟我們住,我們一定好好照顧您!」她再次許下承諾。
我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迴響:希望你不會後悔,女兒。
希望,我不會後悔。
手續辦完後,李薇和趙強以要忙裝修新房為由,來接我的次數明顯減少了。
電話也從每周幾次,變成了半個月一次,而且通話時間很短,總是匆匆幾句就掛斷。
我並不意外。
人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往往就會失去繼續付出的耐心。
我一個人住在漸漸搬空的老房子裡,等待著他們承諾的「接我去享福」。
期間,我偷偷去找了一位以前學生介紹的老律師,姓陳,專門打房產和贍養糾紛官司的。
我諮詢了一些問題,並悄悄做了一些安排。
陳律師看著我,目光中帶著同情和不解:「李老師,您確定要這麼做?這……可能會徹底影響您和女兒的關係。」
我苦笑了一下:「關係?也許早就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樣了。」
我沒有多說,但陳律師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嘆了口氣,按照我的要求,幫我準備了一些文件。
這些事情,我都做得悄無聲息。
像一個潛伏的老兵,在為自己的終局之戰,默默準備著武器。
深秋的一個下午,李薇終於來了。
不是一個人,趙強也來了,還開來了一個小貨車。
「媽,新房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我們接您過去看看,順便幫您把要緊的東西先搬過去一些。」李薇說著,眼睛卻在屋子裡逡巡,像是在評估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帶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