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飯後，陳浩小心翼翼地提起這個話題。
「媽的意思是想辦得隆重些，畢竟七十歲是個大生日。」
我收拾著碗筷，沒接話。
他繼續說：「姐姐已經訂好了酒店，五星級的。我們這邊...需要出一部分費用。」
「多少？」我問，聲音平靜。
「兩萬。包括酒席和禮物。」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
「女兒滿月時，她給了一百。現在她七十大壽，我們要出兩萬？」
陳浩的表情變得難堪。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怎麼還耿耿於懷？再說，那是我們的媽，孝敬她是應該的。」
「孝敬和揮霍是兩回事。」我把碗筷放進水槽，打開水龍頭，「而且，我父母去年過生日，我們只是簡單吃了頓飯，送了個千元左右的禮物。」
「那不一樣！」
話一出口，陳浩就意識到說錯了什麼。
廚房裡只剩下水流聲和女兒在客廳玩玩具的聲響。
「怎麼不一樣？」我終於問，聲音很輕。
他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那晚，我們背對背睡在床上，中間隔著無形的屏障。
我睜著眼，看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蒼白的光斑。
婚姻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味的？
是從那一百元開始嗎？
還是從無數個他選擇視而不見的瞬間？
我記得戀愛時，陳浩不是這樣的。
那時他會為我一句無心的話跑遍全城找那本書，會在我感冒時請假陪我去醫院，會在每個紀念日準備驚喜。
從什麼時候起，他變得如此...麻木？
也許是婆婆日復一日的影響，那種根深蒂固的「自家人」與「外人」的觀念，像慢性毒藥，滲透進我們的關係。
第二天早上，陳浩試圖彌補。
「對不起，昨晚我說錯話了。你父母和我父母一樣重要。」
我喝著牛奶，沒抬眼看他。
「酒店和費用的事，你決定吧。」
他鬆了口氣，以為我讓步了。
「禮物呢？姐說媽想要個金鐲子，最近金價還行。」
我放下杯子，看向窗外。
陽光下，女兒正在小沙池裡玩得不亦樂乎。
「禮物我來準備。」我說，「我會給媽一個驚喜。」
一個她終身難忘的驚喜。
陳浩有些意外，但很快笑了。
「太好了！你們關係能改善就最好不過了。」
他走過來想吻我，我恰好轉身去拿毛巾。
他的唇只擦過我的發梢。
關係改善？
不。
我只是想讓她嘗嘗那種被輕視的滋味。
讓她明白，心意這東西，從來都是雙向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開始「精心」準備婆婆的壽禮。
陳浩幾次問起我買了什麼，我都神秘地笑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保證媽印象深刻。」
他以為我終於想通，不再計較從前，甚至對我格外體貼起來。
有時，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笑容，我幾乎要心軟。
但每次看到錢包里那張已經有些發舊的一百元，我的心又硬了起來。
一天，我帶著女兒回娘家。
母親看出我有心事，泡了杯我最愛喝的茉莉花茶。
「最近怎麼樣？陳浩媽還好嗎？」
我撫摸著溫暖的茶杯，突然有種想把一切和盤托出的衝動。
「她快要七十大壽了，我們出了兩萬辦酒席。」
母親輕輕「嘖」了一聲：「這麼多？你們剛買房不久，壓力不小吧。」
「而且，」我繼續說，「女兒滿月時，她只給了一百。」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握住我的手。
「琳琳，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不能強求。她怎麼做是她的事，重要的是你問心無愧。」
「我已經做不到問心無愧了。」我低聲說。
母親疑惑地看著我。
我搖搖頭，換上一個輕鬆的表情。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累。」
離開時，母親照常塞給我一大袋自己做的肉鬆和果脯。
「給寶寶吃的，純天然無添加。」她撫摸著外孫女柔軟的頭髮，眼中滿是疼愛。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
同樣是祖輩，為何愛可以如此不同？
回家的路上，我路過一家金店，櫥窗里陳列著各式各樣的金飾。
其中一隻沉甸甸的龍鳳鐲在射燈下閃閃發光。
我想起婆婆手上那隻從不離身的金鐲，據說那是她母親傳給她的。
傳承。
多麼諷刺的字眼。
她從未想過要把任何東西傳給我的女兒。
那個下午，我最終完成了給婆婆的壽禮準備。
看著那份即將在壽宴上亮相的禮物，我心中五味雜陳。
有復仇的快意，也有說不清的苦澀。
陳浩打電話來說，婆婆的壽宴又升級了，增加了更多賓客。
「姐說媽很重視這次大壽，可能要再加一桌。」
「沒關係，」我平靜地說，「越熱鬧越好。」
確實，越熱鬧，那份心意就越顯得珍貴。
第三章 壽宴前夜
婆婆壽宴前一周，陳浩的姐姐陳婷突然來訪。
她提著大包小包，全是給婆婆的壽禮。
「媽，看看這條絲巾，真絲的，一千多呢！」她一進門就大聲嚷嚷，仿佛故意要說給我聽。
婆婆笑得合不攏嘴，迫不及待地試戴起來。
「還是女兒貼心，知道媽喜歡什麼。」
陳婷瞥了我一眼，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得意。
「弟妹給媽準備了什麼禮物？聽說很神秘呢。」
我正幫女兒繫鞋帶，抬頭微微一笑。
「一份心意，媽一定會印象深刻。」
婆婆滿意地點頭：「有心就好，禮物貴賤我不在乎。」
多熟悉的台詞。
我低頭掩飾嘴角的冷笑。
陳浩在一旁有些不安地挪了挪腳。
「琳琳為了這份禮物準備很久了。」
陳婷挑眉，還想說什麼，被婆婆打斷了。
「好了好了，禮物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你們都要準時到。我請了不少老朋友，可不能丟臉。」
她說著，撫摸著手腕上那隻傳承自她母親的金鐲，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我身上。
「雅琳啊，那天記得給寶寶穿那件紅色的連衣裙，喜慶。」
那件紅色連衣裙是我母親買的，價格不菲。
我點點頭，沒說話。
陳婷母女倆又聊了一會兒，主要是關於壽宴的細節和邀請的賓客。
「王局長也會來，他可是難得出席這種私人宴會的。」婆婆語氣中滿是自豪，「你們都要表現得體些。」
她特意看了我一眼：「尤其是雅琳，聽說你最近都不太愛說話，那天可要活躍點。」
「放心吧媽，」陳婷搶著說，「我會照顧好場面的，您就安心做壽星。」
等她們終於離開，陳浩長舒一口氣。
「姐就是這樣，愛表現，你別往心裡去。」
我收拾著茶几上留下的茶杯，淡淡地說：「習慣了。」
夜晚，陳浩睡著後，我悄悄起床，從衣櫃深處拿出為婆婆準備的壽禮。
它被精美的包裝紙包裹著，繫著精緻的絲帶。
看起來多麼普通。
就像當初那個薄薄的紅包。
誰會想到，裡面藏著足以顛覆一切的內容？
第二天，我帶著女兒去商場，想為她買雙新鞋。
在兒童專區，意外遇見了婆婆和她的一位老友。
我本想避開，但她已經看見了我。
「喲，這麼巧。」她打招呼，目光卻落在女兒身上，「寶寶又長大了些。」
她的朋友——一位打扮講究的阿姨，笑眯眯地看著我。
「這就是你兒媳啊？真文靜。這是你孫女？長得真可愛。」
婆婆笑了笑，沒接話。
那阿姨伸手想摸女兒的臉，女兒怕生，扭頭埋在我肩上。
「哎喲，還害羞呢。」阿姨笑道。
婆婆的表情有些掛不住。
「孩子膽小，平時見得少。」
那阿姨似乎察覺到什麼，很快轉移了話題。
離開時，婆婆突然塞給女兒一張五十元鈔票。
「奶奶給買糖吃。」
我怔住了，看著那張皺巴巴的紙幣，沒伸手接。
婆婆硬是把錢塞進女兒的口袋。
「謝謝奶奶。」我機械地說。
她和朋友走後，我抱著女兒在原地站了很久。
那張五十元，像另一根刺，扎進原本就傷痕累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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