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無形的張力在客廳中蔓延。我感到空氣仿佛凝固了，三個人各懷心事，沒有人願意捅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
「我去做飯。」媽媽站起身，逃也似地走向廚房。
爸爸在我身邊坐下，輕聲問道：「雨晴，你姨媽真的只送了美術用品嗎？」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該如何作答。
「爸，你和姨媽...你們...」我斟酌著詞句，不知如何開口。
爸爸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他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聲音低沉：「有些事情，等你媽媽準備好了，她會告訴你的。不要著急。」
這個回答更加深了我的疑惑。爸爸似乎知道媽媽想告訴我什麼，而且默認了這是媽媽的事，而非他們共同的事。
晚餐在一種詭異的沉默中進行。我們三個人各自沉浸在思緒中，幾乎沒有交談。
飯後，我回到房間，試圖通過畫畫來平靜紛亂的思緒。但筆觸下的線條卻怎麼也無法聚焦，反而越來越混亂，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夜深人靜時，我悄悄走出房間，想去廚房倒杯水。經過父母臥室時，隱約聽到他們在低聲爭執。
「你不能永遠瞞著她！」爸爸的聲音壓抑而堅決。
「現在不是時候！」媽媽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知道這對她意味著什麼嗎？」
「遲早要面對的，梅。婷婷這次回來，顯然是想...」
「不！我不允許她這樣做！雨晴是我的女兒，永遠都是！」
我的心跳幾乎停滯。女兒？為什麼媽媽要強調這一點？一個可怕的想法開始在我腦海中形成，但我立刻將它壓了下去。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我躡手躡腳地返回房間，那杯水已經被我完全遺忘。躺在床上，我盯著天花板，思緒萬千。
姨媽的三百萬，媽媽的反常態度，爸爸的欲言又止，那個神秘的牛皮紙袋...所有的碎片似乎都指向一個我不敢面對的真相。
窗外，月光灑在院子裡那棵老槐樹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我想起小時候，姨媽總是說我畫畫的天賦遺傳了她，而不是爸媽。當時我們都笑著當作玩笑，現在想來，或許那並非玩笑。
第二天早晨，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在思緒紛亂中睡著了。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為房間增添了一絲溫暖。
但我的心卻無法感受到這份溫暖。昨晚父母的對話在我腦海中不斷迴響，那個可怕的猜測也愈發清晰。
我迅速穿好衣服，決定主動尋找答案。當我推開房門時，卻發現家裡異常安靜。
客廳桌上放著一張紙條，是媽媽的字跡：「雨晴，我和你爸去見你姨媽了，中午回來。冰箱裡有早餐，熱一下就能吃。愛你的媽媽。」
這是個機會。我直奔客廳沙發，掀開墊子，那個牛皮紙袋還在那裡。我深吸一口氣，拿出了它。
紙袋中裝著幾份文件和一些照片。最上面是一份泛黃的醫院檢查報告，日期顯示是二十年前。我的目光落在報告的診斷結果上：「不孕症」。病人姓名：劉梅。
我的手開始顫抖。接下來是一份收養協議，簽署日期比我的生日早兩天。
最後是幾張照片。其中一張拍攝於醫院，年輕的姨媽躺在病床上，懷中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面容疲憊卻幸福。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雨晴出生，2004年5月15日。」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03
照片從我手中滑落，散落一地。我的雙腿失去力量，癱坐在地板上，大腦一片空白。
那個我不願面對的真相，此刻清晰地擺在我面前：我不是劉梅和劉建國的親生女兒，而是肖婷的孩子。
所有的碎片突然連成了完整的圖畫。姨媽對我的特別關注，媽媽的複雜態度，那張三百萬的銀行卡...一切都有了解釋。
我顫抖著將照片和文件重新塞回牛皮紙袋，放回原處。然後我衝進衛生間，對著鏡子審視自己的臉。
從小到大，親戚朋友都說我長得像媽媽，但現在我開始看到不同之處。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畫畫的天賦...這些都來自於肖婷，我的親生母親。
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席捲了我。我是誰？我的人生是什麼？我的身份認同在此刻變得模糊不清。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這個情況。如果肖婷是我的親生母親，那麼我的親生父親是誰？是劉建國嗎？這就能解釋為什么爸爸一直對我格外疼愛，也能解釋為什麼媽媽對姨媽總有一種微妙的防備。
但如果是這樣，那意味著...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個醜聞，一個秘密。姨媽和爸爸背叛了媽媽，而媽媽卻選擇了撫養我這個"背叛的產物"。
這個念頭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坐在衛生間的地板上，淚水無聲地流下。我不知道該恨誰，該怨誰，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即將回來的"父母"。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擦乾眼淚，走出衛生間，拿起電話。
「喂？」我的聲音沙啞而陌生。
「雨晴，是我，你姨媽。」肖婷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溫柔而熟悉。
我的心跳加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個剛剛發現的"親生母親"。
「姨媽...」這個稱呼突然變得如此怪異。
「雨晴，我在咖啡廳等你，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單獨談談。你能來嗎？」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做出決定：「好，我這就來。地址發給我。」
掛斷電話後，我迅速洗了把臉，換上外出的衣服。離開前，我看了一眼那個裝著秘密的沙發，心中百感交集。
咖啡廳距離我家不遠，是個安靜的小店。我推門而入時，立刻看到肖婷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放著兩杯咖啡。
她比昨天更加精緻，黑色的連衣裙襯托出她優雅的氣質，栗色的長髮挽成一個簡單的髮髻。乍一看，我們之間確實有幾分相似。
「雨晴，你來了。」肖婷站起來，伸手想擁抱我，但我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肖婷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重新坐下。
「你已經知道了，對嗎？」她直接切入主題，目光鎖定我的眼睛。
我沒有回答，只是坐在她對面，拿起咖啡杯，卻沒有喝一口。
「你媽媽告訴你了？」肖婷繼續問道。
「我自己發現的。」我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所以，你是我的親生母親？」
肖婷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是的，我是你的親生母親。」
儘管已經確信這個事實，但親耳聽到還是讓我感到一陣眩暈。
「那麼，我的親生父親是誰？是...劉建國嗎？」我鼓起勇氣問出這個可能會徹底毀掉我家庭的問題。
肖婷的眼睛睜大了，隨即搖了搖頭。
「不，不是你爸爸。你的親生父親是...」她停頓了一下，「是一個叫李明的人，他是我大學時的戀人。在我懷上你後，他選擇了離開。」
我鬆了一口氣，至少我的猜測是錯的。但隨即，一個新的問題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那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把我給媽媽和爸爸撫養？」
肖婷的眼神變得複雜，她輕輕攪動著咖啡，似乎在組織語言。
「那時候我才二十三歲，剛剛畢業，一無所有。你姐姐...我是說你媽媽，她已經結婚五年了，但因為不孕症一直沒有孩子。當她知道我懷孕後，提出可以收養你。當時的情況下，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你就這麼放棄了我？」我的聲音帶著責備。
肖婷的眼睛濕潤了，她搖搖頭。
「不，我從未放棄你。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在你的生活中，雖然以姨媽的身份。我看著你長大，參與你的教育，支持你的夢想。我只是...不能以母親的身份出現。」
「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為什麼給我那張卡？」
「因為你長大了，你有權利知道真相。那張卡是我這些年為你積攢的錢，本來打算等你大學畢業後再給你，但看到你考上中央美院，我忍不住想提前給你一些支持。」肖婷停頓了一下，「我沒想到你媽媽會那麼激動。」
我沉默了一會兒，試圖消化這些信息。我的人生，我的身份，我的家庭關係，在短短几小時內全部被顛覆。
「所以，爸爸知道這件事？」
「是的，他們都知道。劉建國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他是個好人。」肖婷輕聲說道。
「那麼，我該叫你什麼？媽媽？姨媽？或者...肖婷？」我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諷刺。
肖婷的表情痛苦起來。
「雨晴，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接受。但請相信，無論你選擇怎麼稱呼我，我對你的愛從未改變。」
武巧輝 • 6K次觀看
楓葉飛 • 4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