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手輕腳地離開家，留下一張紙條說我去找肖婷談談，讓他們不要擔心。
肖婷住在城裡最好的酒店。當我敲開她的房門時，她看起來也像一夜未眠，眼睛紅腫，面容憔悴。
「雨晴，你來了...」她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驚訝和欣喜。
「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我直截了當地說。
肖婷點點頭，讓我進入房間。酒店套房寬敞明亮，但此刻卻瀰漫著一種沉重的氛圍。
「你爸爸告訴你了？」她問道，示意我坐下。
「是的，他說他才是我的親生父親，而不是什麼李明。」我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肖婷嘆了口氣，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
「我很抱歉欺騙了你。我...我只是不想讓你恨你爸爸。」
「所以你寧願讓我恨一個不存在的人？」
「李明是真實存在的，他確實是我大學時的戀人。只是...他不是你的父親。」肖婷的聲音低沉而悔恨。
「告訴我那時候發生了什麼。我想知道全部真相。」我堅持道。
肖婷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那段被隱藏了二十年的往事。
「那是二十一年前的冬天。你媽媽因為工作去了上海，為期三個月。我剛剛大學畢業，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暫時住在你們家。你爸爸...他一直是個體貼的人，對我很關照。」
肖婷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
「起初只是普通的交談，後來變成了傾訴和安慰。你爸爸當時在事業上遇到了挫折，你媽媽又不在身邊。而我...我當時剛剛被李明分手，感情上很脆弱。我們...我們犯了一個錯誤。」
我沉默地聽著，心中五味雜陳。
「當發現我懷孕後，我們都慌了。你爸爸提出要負責，但我知道這會毀了他和你媽媽的婚姻。我打算一個人默默離開，生下孩子自己撫養。」
「但我媽媽發現了？」
肖婷點點頭。
「你媽媽比預期提前回來了。她看到了我的孕檢報告，質問我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不願意說，但你爸爸選擇了坦白。」
「然後呢？」
「然後發生了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你媽媽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咒罵我們，而是...冷靜地坐下來，說我們需要為這個孩子做出最好的安排。」
肖婷的眼睛濕潤了，她繼續說道。
「你媽媽告訴我們，她因為不孕症無法生育，而這個孩子某種程度上也是她的血脈。她提出由她和你爸爸共同撫養你，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和穩定的生活。」
我感到一陣心痛，想像著媽媽當時的心情。明明是被背叛的一方，卻選擇了最無私的決定。
「你就這麼同意了？」
「不，一開始我拒絕了。我覺得這對你媽媽太不公平。但她堅持說這是對所有人最好的安排。她說...」肖婷的聲音哽咽了，「她說她會像愛自己的孩子一樣愛你，會給你最好的生活和教育。而我當時確實無力撫養你，剛畢業，沒有工作，沒有住所。」
我沉默了一會兒，消化著這些信息。
「所以你們達成了協議，你生下我，然後離開，由他們撫養我。」
「是的。我搬去了北京，開始了新生活。但我從未真正離開過你。每年我都會回來看你，帶給你禮物，參與你的成長。當你表現出對藝術的興趣時，我更是全力支持，因為...那是我們之間的聯繫。」
「那你為什麼現在要打破這個平衡？為什麼給我那張卡，告訴我真相？」
肖婷的表情變得複雜。
「因為你長大了，你有權利知道真相。也因為...」她停頓了一下，「因為我希望你上大學後能夠接近我，了解我，不再僅僅作為一個偶爾出現的姨媽。」
「你想要我認你為母親？」我直視她的眼睛。
「不，我不敢有這樣的期望。你媽媽才是真正撫養你長大的人，她對你的愛無可替代。我只是希望...希望能在你的生活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我看著肖婷，這個與我有著血緣關係卻又如此陌生的女人。她是我的親生母親，卻沒有參與我的成長；她給了我生命，卻由另一個女人給了我愛和教育。
「那三百萬...」
「那是我這些年為你積攢的錢。我想幫助你在北京的學習和生活，也是一種...補償吧，對於我的缺席。」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我需要時間思考。這一切對我來說太突然了。」
肖婷點點頭，沒有挽留。
「我理解。雨晴，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尊重。只是請記住，你有兩個愛你的母親，和一個深愛你的父親。」
離開酒店後，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思緒萬千。我的身份認同被徹底打亂，但同時，我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愛的感覺。我有兩個母親，一個給了我生命，一個給了我養育；我有一個父親，儘管他犯了錯，但他從未放棄過對我的責任和愛。
回到家時，媽媽正坐在客廳里等我。她的眼睛依然紅腫，但表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你去見肖婷了？」她輕聲問道。
我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下。
「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直視她的眼睛，「當初，為什麼選擇撫養我？明明...明明我是他們背叛你的產物。」
媽媽的眼睛又濕潤了，但她的聲音卻堅定。
「因為你是無辜的，雨晴。你不應該為大人的錯誤付出代價。而且...」她停頓了一下，「而且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愛上了你。你那么小，那麼脆弱，那麼需要愛和保護。我知道我無法生育，但上天卻以這種方式給了我一個女兒。」
我的淚水終於決堤，我緊緊抱住了媽媽。
「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我之前對你說的那些話...」
媽媽撫摸著我的頭髮，聲音溫柔。
「沒關係，寶貝。我理解你的震驚和憤怒。換做是誰，都會有這樣的反應。」
「那你...你恨肖婷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曾經恨過，很長一段時間。但後來...後來我發現我無法真正恨她。因為如果沒有她，就不會有你。而你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
我再次擁抱了媽媽，感受著她溫暖的懷抱和無條件的愛。在這一刻，我明白了一個深刻的道理：家庭不僅僅是由血緣定義的，更是由愛和責任構建的。
「那張卡...那三百萬，我該怎麼辦？」我問道。
媽媽輕輕嘆了口氣。
「那是肖婷給你的，決定權在你手中。如果你想要接受，我和你爸爸都不會反對。」
「即使那意味著我會更接近肖婷？」
「即使如此。」媽媽的聲音堅定，「雨晴，我們從未想過要阻止你了解自己的根源。肖婷是你的親生母親，這是事實。你有權利了解她，親近她。我們只是...害怕失去你。」
我緊握媽媽的手，堅定地說：「你永遠不會失去我，媽媽。無論發生什麼，你永遠是我的媽媽。」
那一刻，一種深深的釋然和平靜降臨在我心頭。我知道前方的路還很長，還有許多問題需要解決，許多情感需要梳理。但至少現在，我不再迷茫，不再恐懼。
因為我知道，我是被愛的。被兩個母親，一個父親深深愛著的幸運兒。
06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身份和家庭關係。
爸爸回來後，我們進行了一次長談。他向我坦白了那段往事中的更多細節，也表達了他的悔恨和對媽媽的感激。
「你媽媽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偉大的女人。」爸爸說，眼中充滿了敬愛，「她本可以離開我，但她選擇了原諒；她本可以恨你，但她選擇了愛你如己出。我永遠無法報答她的寬容和愛。」
聽著爸爸的話，我對媽媽的敬佩更加深厚。她的選擇不僅僅是對一個無辜孩子的憐憫，更是一種深沉的智慧和勇氣。
我決定接受肖婷的銀行卡，但不是為了錢，而是作為一個開始了解她的契機。
在去北京上學前的最後一周，我主動約肖婷出來吃飯。這是我第一次以"知情者"的身份與她相處。
「謝謝你願意見我。」肖婷說，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不安。
「我想了很久。」我直視她的眼睛，「我接受你是我的親生母親這個事實，也接受你給我的那張卡。但我需要你明白，劉梅永遠是我的媽媽，這一點不會改變。」
肖婷的眼中閃爍著淚光，但她點了點頭。
「我完全理解。雨晴，我從未想過要取代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我只是希望...能夠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武巧輝 • 7K次觀看
楓葉飛 • 4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