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是我媽偷偷塞給我的，她把自己的嫁妝金鐲子都賣了。我爸知道了，跟她大吵一架，罵她胳『胳膊肘往外拐』，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早晚是別人家的人。"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
我翻過身，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她的身體，在黑暗中微微顫抖。
"我不是不在乎，張偉。我是在乎了三十年，哭過，鬧過，爭過……最後發現，一點用都沒有。在他的世界裡，兒子是天，女兒是地。天塌下來有地撐著，但地上的東西，永遠也別想到天上去。"
"所以，這次我不想爭了。"她的聲音恢復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冷意，"因為我知道，和他講道理，就像對著一塊石頭彈琴。他聽不見，也聽不懂。你越是聲嘶力竭，他越是覺得你無理取鬧。"
"那我們……就這麼算了？"我還是不甘心。
"當然不。"她在我懷裡搖了搖頭，"石頭是敲不醒的，但可以等它自己撞南牆。撞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它才會知道疼。"
接下來的日子，異常的平靜。
林靜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絕口不提26-260萬的事。
她照常上班，下班，做飯，和我一起看電視，周末帶孩子去公園。
仿佛那場激烈的家庭會議，只是一場從未發生過的噩夢。
倒是我的父母，從我這兒聽說了這件事後，氣得差點殺到親家家裡去。
"這叫什麼事兒！我兒子是撿來的嗎？憑什麼這麼欺負我兒媳婦！"我媽在電話里氣得聲音都變了調，"不行，我得去找他們說道說道！沒見過這麼偏心眼的爹！"
是我和林靜一起，把他們勸了下來。
林靜在電話里對我媽說："媽，您別生氣，為這事氣壞了身子不值得。張偉對我好，比什麼都重要。我爸那邊……他年紀大了，就讓他按自己的想法來吧。"
掛了電話，我媽還一個勁地夸林靜懂事，顧大局。
我卻只覺得心酸。
她的懂事，她的隱忍，都是被常年累月的失望和不公，硬生生磨出來的。
反觀小舅子陳凱那邊，卻是鑼鼓喧天，春風得意。
拿到260萬的第二天，他就全款提了一輛五十多萬的寶馬。
車牌號還沒上，就開到我們小區樓下，故意按了半天喇叭。
林靜在廚房做飯，聽見了也沒出去看一眼。
我站在陽台上，看著陳凱靠在嶄新的車門上，一臉小人得志的模樣，恨得牙痒痒。
沒過幾天，他又在朋友圈裡曬出了新房的購房合同，一百八十平的大平層，地段優越，裝修豪華。
點贊的親戚里，岳父的頭像排在第一個。
再然後，就是一場極其奢華的婚禮。
婚宴開了五十桌，岳父穿著那件紅色唐裝，在台上意氣風發，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他和岳母挨桌敬酒，到了我們這一桌，特意多停了一會兒。
"張偉，林靜，你們看，陳凱現在也成家立業了，我這當爹的心事，總算了了一半。"岳父拍著我的肩膀，語重心長。
我扯了扯嘴角，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靜卻端起了酒杯，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爸，恭喜您了。也恭喜陳凱，祝他們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她一飲而盡，動作乾脆利落。
陳凱摟著他那濃妝艷抹的新媳婦，得意洋洋地走過來："姐，姐夫，謝謝你們能來。以後我可就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們可得多幫襯著我點。"
他老婆上下打量了林靜一眼，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陰陽怪氣地說："哎呀，姐姐，你今天這身衣服可真樸素。也是，姐夫賺錢也辛苦，不像我們家陳凱，有爸爸疼。這260萬說給就給，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手裡的筷子，"啪"的一聲被我捏斷了。
林靜卻仿佛沒聽見那話里的譏諷，她微笑著，看著陳凱的媳婦，緩緩開口："是啊，爸爸確實最疼陳凱。希望你們以後，也能像爸爸疼你們一樣，好好孝順他。"
她的話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陳凱和他媳婦的臉色，瞬間僵了一下。
我看著林靜平靜的側臉，心裡那股無處發泄的邪火，不知為何，竟慢慢平息了下去。
我好像，有點明白她在等什麼了。
03
陳凱的婚後生活，過得那叫一個有聲有色，幾乎是全程活在了朋友圈裡。
今天曬新買的限量款球鞋，明天曬米其林餐廳的晚餐，後天就是和他老婆去馬爾地夫的機票。
每一張照片，都散發著金錢的銅臭味和毫不掩飾的炫耀。
岳父成了他朋友圈最忠實的粉絲，每一條都雷打不動地第一個點贊，評論永遠是那幾句："我兒子就是有出息！""好好享受生活！""缺錢了跟爸說！"
而他給我們打電話的次數，也明顯多了起來。
只不過，電話的內容，翻來覆去都是圍繞著他的寶貝兒子。
"靜靜啊，你弟弟昨天又帶我們去吃海鮮了，那大龍蝦，個頭比你臉還大！"
"張偉啊，陳凱說他那輛寶馬開著不得勁，想換輛保時捷，你說哪個型號好？"
"你弟弟媳婦又懷孕了，我們陳家有後了！我這輩子，值了！"
每一次，林靜都只是拿著手機，靜靜地聽著，偶爾"嗯"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既不附和，也不反駁。
等岳父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她就把手機往旁邊一放，繼續做自己的事，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有一次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搶過電話對岳父說："爸，您就不能關心一下林靜嗎？她最近腸胃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
電話那頭的岳父沉默了幾秒，然後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女孩子家家的，瘦點好看。你們自己多注意就行了，我這兒忙著呢，先掛了。"
忙著什麼？
忙著給他的大孫子準備金鎖嗎？
我氣得差點把手機摔了。
林靜卻走過來，從我手裡拿過手機，放回桌上，然後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跟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有什麼好計較的。他高興就好。"
她說"他高興就好"的時候，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可我分明從她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冰冷的寒光。
那260萬，就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們這個小家庭里激起的漣漪，慢慢平息了。
但在陳凱那邊，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金錢，是最厲害的催化劑，也是最有效的顯形水。
它能讓一個人的野心和慾望，在最短的時間內，膨脹到極致。
陳凱顯然不是一個能駕馭金錢的人。
他辭掉了原來那份月薪八千的穩定工作，說要自己創業當老闆。
岳父舉雙手贊成，說我兒子有魄力，是干大事的人。
於是，陳凱拿著剩下的錢，風風火火地開了一家網紅直播公司。
辦公室租在市中心最高檔的寫字樓，裝修得金碧輝煌，簽了十幾個沒什麼才藝，只會搔首弄姿的年輕主播。
公司開業那天，他把排場搞得極大，請了舞獅隊，鋪了紅地毯。
岳父作為"董事長之父"，穿著他那件標誌性的紅唐裝，站在門口，比陳凱本人還要激動。
他特意打電話叫我和林靜去捧場。
"你們都來看看，我兒子的公司，多氣派！這才是幹事業的樣子！不像你們，就知道守著那點死工資。"
我們最終還是去了。
看著陳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意氣風發地剪彩，我心裡五味雜陳。
我承認，那一刻，我甚至有一絲動搖。
或許，陳凱真的是塊做生意的料？
或許，岳父的決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對的？
我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林靜。
她正仰頭看著那塊"凱旋傳媒"的鎏金招牌，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冰冷的笑意。
"你看他那辦公桌，黃花梨的，至少三十萬。"林靜突然湊到我耳邊，輕聲說。
我一愣。
"你看他簽的那些主播，個個都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臉上寫的不是才藝，是『我要錢』。"
"你看他請的那些所謂『業內大佬』，一個個油頭粉面，眼神飄忽，說的話比唱的還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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