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說一句,我的心就沉一寸。
我這才發現,我只看到了表面的風光,而林靜,卻早已洞穿了這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本質。
"他這是在做生意,還是在燒錢?"我喃喃自語。
"他在做一場,用260萬搭起來的,必將坍塌的夢。"林靜收回目光,拉著我的手,"走吧,沒什麼好看的了。"
正如林靜所料,陳凱的夢,醒得比想像中還要快。
不到三個月,公司的資金鍊就斷了。
那些所謂的主播,沒創造一分錢的收益,倒是把陳凱當成了提款機,今天買包,明天買表。
燒光了最後一筆錢後,她們作鳥獸散,走得一個比一個乾脆。
寫字樓的租金,員工的工資,物業的水電費,像雪片一樣飛來的催款單,瞬間把陳凱從"陳總"打回了原型。
他開始到處借錢,起初還有些狐朋狗友看在他那輛寶馬的份上,願意借個三萬五萬。
但很快,大家就發現他是個無底洞,紛紛對他避而遠之。
最後,他自然而然地,把主意打到了我們頭上。
04
電話是陳凱打來的,那天我跟林靜正在家裡大掃除。
"姐夫……是我。"電話那頭,陳凱的聲音一改往日的囂張,變得有些諂媚和遲疑。
我開了免提,和林靜對視了一眼。
來了。
"有事嗎?"我的語氣很冷淡。
"那個……姐夫,我公司最近出了點問題,資金周轉不過來。你看,能不能……先借我二十萬應急?"
二十萬?
虧他張得開這個口。
我冷笑一聲:"我哪有二十萬借給你?你開公司當大老闆,我跟你姐就是個工薪階層,每個月拿點死工資,還得還房貸車貸,養孩子。我們可不像你,有爸給的260萬打底。"
我故意把"260萬"這幾個字咬得很重。
電話那頭的陳凱,呼吸明顯一滯。
"姐夫,你別這樣說啊。咱們都是一家人,我這不是遇到困難了嗎?你幫幫我,等我公司緩過來了,雙倍還你!"
"一家人?"我反問,"你拿到260萬的時候,想過我們是一家人嗎?你買寶馬,住大平層的時候,想過我們是一家人嗎?"
"我……"陳凱被我懟得啞口無言。
"陳凱,我沒錢。"我直接斷了他的念想,"就算有,我也不會借給你。你自己捅出的窟窿,自己想辦法去補吧。"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林靜一直默默地在旁邊擦著窗戶,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我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我這麼說,你不會怪我吧?"
她轉過身,看著我,搖了搖頭:"你做得對。"
過了兩天,岳父的電話就追過來了。
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是炫耀,而是帶著命令式的質問。
"張偉!我聽說陳凱找你借錢,你沒借?"
"爸,我確實沒錢。"我重複著我的說辭。
"放屁!"岳父在電話里咆哮起來,"你當我老糊塗了嗎?你跟林靜兩個人,一年的收入加起來小五十萬,怎麼可能連二十萬都拿不出來!你就是見不得陳凱好,故意不幫忙!"
"爸,您講點道理好不好?我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陳凱那是做生意嗎?他那是敗家!260萬,不到半年就讓他燒光了,現在還好意思找我們借錢?這是個無底洞,我們填不起!"
"什麼叫敗家!年輕人創業,哪有不交學費的?失敗了怕什麼,站起來繼續干!他是我兒子,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麼!"岳父的邏輯,簡直堅不可摧。
"你們必須幫他!不然我沒你們這個女兒女婿!"
"爸,"一直沉默的林靜,突然從我手裡拿過了手機,"您是想讓我們把房子賣了,去給他填窟窿嗎?"
聽到林靜的聲音,岳父的氣焰稍微降了一點。
"那倒不至於……我的意思是,你們先拿點錢出來,讓他把眼前的難關渡過去。他畢竟是你們的親弟弟啊!"
"錢,我們一分都不會給。"林靜的語氣,平靜,但堅定,"這是他自己選的路。當初您把所有的寶都押在他身上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今天。您讓他自己解決吧。"
"你……你這個不孝女!"岳父氣急敗壞地吼道,"我算是白養你了!為了點錢,連親弟弟都不管!"
"是啊,"林靜輕輕地笑了笑,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諷刺,"我就是這麼一個不孝女。您才知道嗎?"
說完,她第一次,主動掛斷了岳父的電話。
屋子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看著林靜,她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眶,卻紅了一圈。
我知道,無論她表現得多麼堅強,內心深處,那道被父親親手劃開的傷口,依然在流血。
那件事之後,我們和岳父岳母家,徹底進入了冷戰狀態。
他們沒有再打來電話,我們也樂得清靜。
只是偶爾從親戚群里,能看到一些關於陳凱的零星消息。
他的公司倒閉了。
他那輛寶馬,被他賣掉抵債了。
他和他那個只認錢的老婆,天天在家吵架,鬧著要離婚。
而岳父,為了給兒子還債,據說把自己的養老金都搭了進去,還欠了一屁股外債。
時間,就這麼不咸不淡地滑到了年底。
距離那場分錢的家庭會議,過去了整整半年。
這半年裡,發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我和林靜的生活,一如往常。
而被那260萬改變了命運的陳凱和岳父,則像是坐上了一輛失控的過山車,從雲端,一路俯衝向了谷底。
我以為,故事就會這樣平淡地發展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一個陌生的號碼,打破了家裡的平靜。
05
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在陪兒子搭積木,林靜在廚房準備晚飯。
我接起電話,聽筒里傳來一個焦急又陌生的中年女聲。
"喂,請問是陳建國的家屬嗎?"
我心裡"咯噔"一下,陳建國,是岳父的名字。
"我是他女婿,請問您是?"
"我是人民醫院急診科的!陳建國突發腦溢血,現在正在搶救!情況很危險,你們趕緊過來!"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儘管我對岳父有再多的不滿,但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心還是瞬間揪緊了。
"好,好,我們馬上過去!"
我掛了電話,衝進廚房。
"靜靜,爸……爸他出事了!腦溢血,在人民醫院搶救!"
林靜正切菜的手,猛地頓住了。
菜刀"哐當"一聲掉在砧板上。
她緩緩轉過身,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血濃於水。
無論有多少怨恨,父親,終究是父親。
"別慌,別慌!"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走過去握住她冰冷的手,"我們現在就過去。我去叫車,你換件衣服。"
林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任由我拉著她走出廚房。
她機械地換好衣服,拿起包,整個人都處於一種魂不守舍的狀態。
我迅速聯繫了網約車,然後給我父母打了電話,讓他們過來幫忙照看一下孩子。
一切安排妥當,我拉著林靜就往門外沖。
走到門口,林靜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等一下。"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慌亂。
我回頭,不解地看著她。
只見她慢慢從包里拿出手機,手指在螢幕上劃了幾下,找到了一個號碼。
是陳凱的。
她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誰啊?"聽筒里傳來陳凱極不耐煩的聲音,背景里還夾雜著嘈雜的麻將聲。
林...靜沒有說話,她只是舉著手機,靜靜地聽著。
"說話啊!媽的,沒事我掛了!"陳凱罵罵咧咧地準備掛電話。
就在這時,林靜開口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刺破了所有的嘈雜。
她說:"陳凱。"
"幹嘛?"
林靜的目光,穿過我,望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
"爸在人民醫院急診室,快不行了。"
說完這句話,她沒有等對方的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當著我的面,將陳凱的手機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