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她抬起頭,對我露出了一個,我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冰冷而決絕的微笑。
"張偉,"她說,"好戲,該開場了。"

06
趕到醫院的路上,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我幾次看向林靜,她都只是沉默地望著窗外,那張曾經溫柔的側臉,此刻卻寫滿了堅冰般的冷漠。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麼,但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即將在醫院裡上演。
我們衝進急診搶救室的走廊,一眼就看到了縮在長椅上,不停抹眼淚的岳母。
她一看到我們,就像看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衝過來,一把抓住林靜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靜靜,你可算來了!你爸他……他不行了,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讓趕緊交十萬塊錢手術費,不然……"
"陳凱呢?"林靜甩開她的手,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岳母的哭聲一滯,眼神躲閃起來:"我……我給他打電話了,他說他……他在外地談生意,趕不回來。"
"是嗎?"林靜從包里拿出手機,點開通話記錄,遞到岳母面前,"我半小時前剛給他打過電話,電話背景音,明明是麻將館。"
岳母看著那清晰的通話記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翕動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媽,"林靜盯著她,一字一頓地問,"爸賣房子的那260萬,現在在哪兒?"
岳母的臉色,瞬間變得和牆壁一樣慘白。
"那……那錢……都……都被陳凱拿去做生意,虧……虧光了……"她說到最後,聲音已經細若蚊蠅。
"虧光了?"林靜笑了,那笑聲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半年前,爸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家裡唯一的男人是陳凱,說他要為陳凱鋪好路。現在路鋪好了,人躺在裡面了,鋪路的人卻不見了?"
"靜靜,你別這麼說……"岳母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試圖再次去抓林靜的手,帶著哭腔哀求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救你爸要緊啊!你跟張偉,先去把那十萬塊錢墊上,好不好?媽求你了!"
"墊?"林靜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手。
走廊盡頭的搶救室大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神情嚴肅地問:"誰是陳建國的家屬?"
"我是!我是他老伴,這是他女兒女婿!"岳母趕緊迎上去。
"病人情況很危險,腦幹大面積出血,必須立刻手術,你們家屬儘快做決定,把手術費交了,在同意書上簽字。"醫生指了指手裡的單子。
"交,我們馬上交!"岳母連連點頭,然後轉身,用一種祈求又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眼神看著我和林靜,"靜靜,張偉,快……快去交錢啊!"
所有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林靜身上。
我緊張地看著她,手心裡全是汗。
我知道,只要她一句話,我就會立刻去繳費。
不管怎麼說,那是一條人命。
林靜站在原地,沒有動。
她抬起頭,迎著岳母、醫生,以及周圍所有看熱鬧的人的目光,緩緩地,清晰地,說出了那句在她心裡埋藏了半年的話。
"錢,在誰那兒,誰伺候。"
"我弟弟陳凱,拿走了我爸260萬的賣房款。現在我爸躺在這裡,理應由他來負責。我們家,沒錢,也一分錢都不會出。"
整個走廊,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林靜,仿佛她是一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
岳母更是如遭雷擊,她指著林靜,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你說什麼?那……那是你親爹啊!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你這個天打雷劈的畜生!"
她嘶吼著,像一頭瘋狂的母獸,朝林靜撲了過來,揚起手就要打她。
我眼疾手快,一把將林靜拉到身後,擋住了岳母那記勢大力沉的巴掌。
"媽!您冷靜點!"
"我冷靜不了!"岳母在我懷裡瘋狂掙扎,指著林靜破口大罵,"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冷血無情的女兒!為了錢,連親爹的命都不要了!早知道你這樣,當初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該把你溺死在尿盆里!"
惡毒的詛咒,像一把把尖刀,刺向林靜。
林靜站在我身後,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發抖,但她的眼神,卻依舊堅定得可怕。
"醫生,"她越過我們,對那個已經看呆了的醫生說,"麻煩您,再給他打個電話。"
她報出了陳凱的手機號。
"您就告訴他,如果他半小時內不出現,不把手術費交了,他就等著來給陳建國,收屍吧。"
07

醫生顯然沒見過這種陣仗,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皺著眉頭,似乎想說什麼,但看到林靜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終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陳凱的電話。
這一次,電話幾乎是秒接。
醫生開了免提。
"喂?哪位?"陳凱的聲音依舊吊兒郎當。
"你好,我是市人民醫院急診科的,我找陳凱。"
"我就是。醫院?找我幹嘛?我沒病。"
"你父親陳建國,突發腦溢血,現在情況危急,需要立刻手術。你姐姐說,手術費用由你全權負責,請你半小時內帶錢到醫院辦理手續。如果超過時間,我們只能放棄治療。"醫生公事公辦地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鐘。
然後,陳凱那帶著驚慌和憤怒的聲音,從聽筒里炸了出來。
"什麼?讓我負責?憑什麼!他不是還有個女兒嗎?林靜呢?讓她出錢啊!她不是嫁得好嗎?"
"你姐姐說,誰拿了你父親的260萬,誰就負責。她說她沒錢。"
"我操!"陳凱的怒罵聲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走廊,"她放屁!那錢……那錢我早就花完了!我哪還有錢!"
"這是你們的家事,我管不了。我只負責通知你,半小時,時間從現在開始計算。"
醫生說完,便乾脆地掛了電話。
岳母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陳凱的那句"錢早就花完了",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僥倖。
她終於明白,那個被她和老伴傾盡所有寵溺的兒子,在最關鍵的時刻,是多麼的靠不住。
她抬起頭,用一種幾乎是絕望的眼神看著林靜,嘴裡喃喃道:"靜靜……媽錯了……媽真的錯了……你救救你爸……他不能死啊……"
她開始一下一下地,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打得"啪啪"作響。
"是媽糊塗!是媽對不起你!你別跟你弟弟計較,你救救你爸吧……"
周圍看熱鬧的人,開始對著我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這家人真有意思,兒子拿錢,讓女兒出救命費。"
"這女兒也夠狠的,親爹的命都不管了。"
"要是我,我也這麼干!憑什麼啊!太欺負人了!"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們緊緊包裹。
我看著林-靜,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身體也抖得更厲害了。
我知道,她此刻承受的壓力,比任何人都要大。
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沒關係,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感激和暖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鍋里煎熬。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陳凱不會出現的時候,走廊那頭,一個熟悉的身影,連滾帶爬地沖了過來。
是陳凱。
他頭髮凌亂,滿臉通紅,身上還帶著一股酒氣,哪裡還有半點"陳總"的意氣風發。
他衝到我們面前,第一件事不是關心病床上的父親,而是指著林靜的鼻子,破口大罵。
"林靜!你他媽是不是瘋了!那是咱爸!你要害死他嗎?"
"現在知道他是我爸了?"林靜冷冷地看著他,"半年前,爸把260萬全給你的時候,你不是說,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是外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