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個嫌貧愛富的老婆,在得知房子被賣,而且還要伺候兩個老人的消息後,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向他提出了離婚,併火速捲走了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每天守在醫院裡,神情麻木,雙眼無神,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半分神采。
我和林靜,每天也會在下班後,帶著一些換洗衣物和湯羹來醫院。
我們不進去,只是把東西交給陳凱,囑咐幾句,然後就離開。
林靜真的做到了她所說的那樣,除了每個月一千塊的贍養費,其餘的,一概不管。
岳母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她每次見到我們,都主動迎上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噓寒問暖,關心備至。
她再也不敢提一句讓我們出錢或者輪流照顧的話。
在這個家裡,實力,決定了地位。
當林靜亮出她鋒利的爪牙後,她才第一次,贏得了本該屬於她的尊重。
一個星期後,岳父的情況穩定下來,轉入了普通病房。
他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腦溢血的後遺症很嚴重,半身不遂,口齒不清,生活完全無法自理,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
而這份重擔,毫無疑問地,全部落在了陳凱和岳-母身上。
陳凱一個大男人,從來沒幹過這種伺服人的活。
換尿布、擦身子、喂飯,每一樣都讓他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岳母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照顧了幾天,就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病房裡,開始頻繁地傳出爭吵聲。
"你倒是用點心啊!飯都喂到爸鼻子裡去了!"
"我怎麼知道怎麼喂!你有本事你來啊!"
"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廢物兒子!一點用都沒有!"
"你現在知道我是廢物了?當初爸把錢給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我們每次去送東西,都能在門口聽到他們在裡面吵得不可開交。
林靜只是靜靜地聽著,然後把東西放在門口,轉身就走。
那天,我們照常去送東西,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岳父含混不清,卻又帶著極度憤怒的吼聲。
"滾……都……都給我……滾!"
緊接著,是碗碟摔碎的聲音。
我們推開門,只見病房裡一片狼藉。
陳凱和岳母一臉怒氣地站在一邊,岳父躺在病床上,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他指著陳凱,嘴裡咿咿呀呀,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看到我們進來,岳父的情緒突然變得更加激動。
他用那隻還能動的手,拚命地指著林靜,眼睛裡,竟然流出了兩行渾濁的淚水。
然後,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喉嚨里,擠出了幾個模糊不清的字。
"靜……靜……爸……錯了……"
說完這幾個字,他便嚎啕大哭起來,像個無助的孩子。
那是,遲到了三十年的道歉。
林靜站在原地,看著病床上那個曾經不可一世,如今卻孱弱不堪的父親,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沒有走過去,也沒有說話。
只是那麼靜靜地站著,任由眼淚,無聲地滑落。
我知道,這一刻,她心裡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隨著父親的這句"我錯了",煙消雲散了。
她贏了。
但這場勝利,卻讓她付出了太多的代價,也讓她看得太透。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永遠無法彌補。
有些親情,一旦碎裂,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10
岳父的道歉,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靜心中最後一道枷鎖。
但它也像一道分水嶺,徹底劃清了我們和他們之間的界限。
原諒,不代表要回到過去。
出院後,岳父和岳母,被陳凱接到了他租住的一個狹小的兩居室里。
沒有了大平層,沒有了寶馬車,陳凱不得不重新出去找工作。
但他眼高手低,又吃不了苦,換了好幾份工作,都干不長久。
生活的重壓和照顧病人的瑣碎,迅速消磨掉了他所有的銳氣。
他變得沉默寡言,脾氣暴躁,常常因為一點小事,就和岳母吵得天翻地覆。
曾經那個被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寶,如今,成了家裡最累,也最不討好的那個人。
我們偶爾會帶著孩子,提著水果和營養品,去看望二老。
每一次去,都能感受到那個家裡壓抑得讓人窒息的氛圍。
岳父癱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岳母的背,比以前更駝了,臉上布滿了愁苦的皺紋。
陳凱總是躲在房間裡,不願意見我們。
岳母不止一次地,拉著林靜的手,哭著說,想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靜靜,媽知道以前對不起你。但你弟弟他……他真的不是個能扛事的人。你爸跟著他,太受罪了。你們家房子大,條件也好……"
每一次,林靜都會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
"媽,當初我們說好的。錢在誰那兒,誰伺候。這是規矩。"
她會留下一些錢,然後帶著我們離開。
她的態度很明確:我可以提供經濟上的援助,但絕不會再讓他們的生活,與我們的生活,深度捆綁。
我完全支持她的決定。
有些責任,一旦被推卸,就再也撿不回來了。
有些人,一旦讓你失望透頂,就再也無法親近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著。
我們的小家庭,因為經歷了這場風波,變得更加緊密和溫馨。
我更加疼愛和尊重我的妻子,我明白了她平靜外表下,蘊藏著多麼強大的力量和智慧。
她教會了我,面對不公,沉默不是懦弱,而是積蓄力量。
真正的反擊,不是聲嘶力竭的爭吵,而是在最關鍵的時刻,給出致命一擊。
半年後的一天,林靜突然接到了陳凱的電話。
電話里,陳凱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滄桑。
"姐,"他叫了她一聲,然後沉默了很久,"我……我錯了。以前,是我不對。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爸媽。"
"這半年,我才明白,當初爸給我的那260萬,不是錢,是毒藥。它把我捧得有多高,就讓我摔得有多慘。"
"我現在什麼都沒了,工作也丟了。我想……我想帶著爸媽,回老家去。那裡消費低,我找個安穩的工作,慢慢還債,好好照顧他們。"
林靜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姐,"陳凱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懇求,"我不是找你借錢。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以後,爸媽就真的……全靠我了。你……你有空,就帶孩子回來看看我們。"
"好。"林靜只說了一個字。
掛了電話,她看著窗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口氣里,有釋然,有感慨,也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那個曾經被偏愛,被寵壞的弟弟,終於在這場殘酷的現實面前,被迫長大了。
而那個曾經被忽視,被傷害的女兒,也終於在這場絕地反擊中,找到了自己內心的安寧。
生活,用最慘痛的方式,教會了他們所有人,什麼叫做公平,什麼叫做責任,什麼叫做——自作自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