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峰抱著情緒激動的母親，急得滿頭大汗，對著王經理連連擺手：「王經理，你別急，這裡面肯定有誤會。我弟弟不是那樣的人，他可能就是……就是喝多了，跟新娘子鬧著玩呢。我再打，我再打電話找他！」
說著，他又開始一遍遍地撥打那個永遠提示「已關機」的號碼。
我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只覺得一陣陣地發冷。
鬧著玩？
有誰家新郎新婚之夜，連帳都不結就帶著新娘跑路的？
這分明是預謀已久！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王經理說：「王經理，您先別激動。第一，我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們走了。第二，這張預訂單，簽字人是姜濤，按照合同法，主要的債務人是他，而不是緊急聯繫人。第三，作為緊急聯繫人，我丈夫姜峰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這本身就不合規矩。」
我的話條理清晰，讓原本氣勢洶洶的王經理愣了一下。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多了幾分審視和不悅：「小姑娘，你懂的還不少啊？跟我講法律？我告訴你們，今天這錢，你們要是不結，誰也別想走出這個門！」
他話音一落，旁邊立刻圍上來了幾個身材高大的酒店保安，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們。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婆婆還在哭喊：「我的兒啊！你到底去哪了啊！這可怎麼辦啊，十萬塊啊，要了我的老命了！」
姜峰夾在中間，一臉為難，他看看王經理，又看看我，最終還是帶著祈求的語氣對我說：「林晚，要不……要不我們先想想辦法？別把事情鬧大了，讓人看笑話。」
我知道他口中的「想想辦法」是什麼意思。
無非就是讓我動用我們小家庭的存款，來填這個無底洞。
我的心徹底涼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想的不是如何釐清責任，而是「別讓人看笑話」。
在他心裡，所謂的「家醜」和「面子」，比我們辛苦攢下的血汗錢，比我們這個小家的未來，都更重要。
「姜峰，」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替姜濤還這筆錢。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他，讓他自己來承擔後果。」
「可他是我弟弟！」姜峰的聲音也提高了幾分，「他現在電話打不通，人也找不到，萬一出什麼事了怎麼辦？這錢我們先墊上，等找到他再讓他還，不就行了嗎？」
「墊上？說得輕巧！」我冷笑一聲，「我們有多少積蓄你不知道嗎？給了這十萬，下個月的房貸拿什麼還？女兒的奶粉錢拿什麼買？姜峰，你清醒一點！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們的爭吵，讓王經理的表情愈發不耐煩。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行了！我沒工夫看你們演家庭倫理劇。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現在，立刻，把錢結了。第二，你們不結，也行，我馬上報警，告你們詐騙！」
「詐騙？」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懼，「好啊，你報警。正好讓警察同志來評評理，看看究竟是誰詐騙。看看一個在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寫成緊急聯繫人的人，需不需要承擔這十萬塊的債務！」
我的強硬態度，顯然超出了王經理的預料。
他大概是習慣了處理這種家庭內部的糊塗帳，以為只要擺出兇狠的姿態，對方就會因為害怕「家醜外揚」而乖乖認栽。
他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鐘，最終揮了揮手，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威脅：「行，算你狠。今天時間不早了，我也不跟你們耗。帳單和預訂單複印件我給你們留下，我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之內，要是錢沒到帳，或者姜濤再不出現，我就直接拿著東西去你們家要！到時候，可就不是這麼客客氣氣地說話了！」
說完，他把一張列印出來的帳單和複印件往桌上重重一拍，帶著保安們轉身離去。
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婆婆壓抑的抽泣聲，和散落一地的紅色鈔票。
姜峰頹然地鬆開手，婆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作孽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娶了你這麼個攪家精！還沒進門就把我兒子給拐跑了！現在好了，欠了這麼多錢，你讓姜峰怎麼辦？讓我們這一家子怎麼活啊！」她一邊哭，一邊用手指著我，仿佛我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我看著她，只覺得無比的疲憊和荒唐。
那個被她捧在手心裡夸上天的寶貝兒子跑路了，她不怪自己教育無方，反而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一個剛剛過門，甚至還沒正式改口的新媳婦身上。
而現在，矛頭又對準了我這個長嫂。
「媽，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姜峰疲憊地揉著太陽穴，「當務之急是趕緊找到姜濤。」
「找？上哪兒找啊！」婆婆哭喊著，「都怪林晚！要不是她剛才那麼凶，跟人家經理吵，人家能這麼快走嗎？就應該好好說說，先拖著，她倒好，還叫人家去報警！你是巴不得我們家出事，巴不得你弟弟去坐牢是不是！」
我冷眼看著這一切，一句話都不想說。
跟一個完全不講道理的人，是永遠說不清楚的。
那一晚，我們誰都沒有睡。
婆婆在客廳的沙發上哭哭啼啼了大半夜，姜峰則是在陽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裡亂成一團。
我知道，王經理的話不是開玩笑的。
三天後，他一定會找上門來。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等著我們。
03
接下來的兩天，家裡像是籠罩著一層低氣壓，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姜峰發動了所有能聯繫的親戚朋友，四處打聽姜濤的下落，結果都是一無所獲。
他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僅他自己，連那個新娘子也一併消失了，她娘家那邊的人甚至比我們還著急，打電話過來質問我們把她女兒藏到哪裡去了。
婆婆則徹底將自己代入了苦情戲的主角，每天以淚洗面，唉聲嘆氣，見了我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指桑罵槐。
「真是家門不幸啊，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說沒就沒了，還留下一屁股債。」
「有些女人，就是天生的喪門星，誰娶了誰倒霉，不僅克丈夫，還克兄弟！」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有意無意地瞟向我。
我一概裝作聽不見，只是默默地照顧女兒，做飯，收拾屋子。
我知道，任何反駁都只會招來她更歇斯底里的哭鬧。
姜峰被攪得心煩意亂，跟我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越來越不耐煩：「林晚，你就不能少說兩句，讓著媽一點嗎？她現在心裡難受。」
我停下手中正在給女兒沖奶粉的動作，回頭看著他，覺得無比可笑：「我讓著她？姜峰，從出事到現在，我說過一句重話嗎？是她在無理取鬧，是她在顛倒黑白！難道就因為她是你媽，她就有權力肆無忌憚地對我進行人身攻擊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姜峰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我就是覺得，現在家裡這麼亂，我們自己就別再吵了。」
「我也不想吵。」我把奶瓶遞給他，「我只想解決問題。姜濤找不到，酒店的錢怎麼辦？你想好了嗎？」
一提到錢，姜峰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他沉默了半晌，才用一種近乎於哀求的口吻說道：「晚晚，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是……媽都快被逼瘋了。要不，我們先把家裡的存款拿出來，把酒店的帳結了？不然他們真的找上門來，鬧得鄰里皆知，我們家的臉往哪兒擱啊？」
「臉面？又是臉面！」我心裡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來，「姜峰，為了你媽和你弟弟所謂的臉面，你就要犧牲我們女兒的未來嗎？那筆錢是我們的救命錢，是留著給孩子應急的，你忘了嗎？」
「我沒忘！可那是我親弟弟！」他激動地反駁，「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逼上絕路吧！」
「逼上絕路的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好逸惡勞，打腫臉充胖子，才惹出這麼大的禍！我們幫他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這個無底洞，我們永遠都填不滿！」
我們的爭吵最終還是不歡而散。
我知道，我的丈夫，這個善良而又愚孝的男人，他的心已經徹底偏向了他的原生家庭。
武巧輝 • 6K次觀看
楓葉飛 • 4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