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那頭傳來決絕的「嘟嘟」聲,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準地扎進張蘭的心窩。
她怔怔地舉著手機,螢幕上「通話已結束」的字樣,仿佛在嘲笑她剛剛那番聲嘶力竭的威脅,是多麼的可笑和無力。
二十萬,僅僅二十萬,對於年薪百萬的女兒李婧來說,不過是兩個月的薪水,甚至可能還不到。
可她,竟然為了這區區二十萬,毫不猶豫地選擇跟生她養她的父母斷絕關係?
怎麼會這樣?
她怎麼敢!
張蘭渾濁的眼球里布滿了血絲,憤怒的火焰幾乎要從胸腔里噴薄而出。
她想不通,那個從小到大都對他們言聽計從,為了弟弟李偉可以犧牲一切的女兒,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冷漠,如此堅硬,如此……陌生?
她以為這只是一次尋常的「索取」,一次女兒應盡的「義務」,一次她手到擒來的「拿捏」。
然而,她高高舉起的巴掌,卻結結實實地扇在了自己臉上。
客廳里,兒子李偉還在美滋滋地刷著汽車評測視頻,嘴裡念叨著「媽,就寶馬三系,白色的,多氣派」,渾然不覺家裡已經掀起了一場足以顛覆一切的風暴。
張蘭看著兒子那張被慣壞了的、理所當然的臉,一股寒意,比窗外的冬風更刺骨,緩緩從腳底升起。
她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從今天開始,將徹底失控了。

01
「喂,婧婧啊,是我,媽。」張蘭清了清嗓子,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慈祥,就像以往每一次她需要女兒「幫忙」時那樣。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旁邊就是翹著二郎腿玩手機的兒子李偉,丈夫李建國在廚房裡忙碌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都仿佛帶著一絲喜悅。
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周二晚上,但張蘭覺得,今晚過後,他們家的生活將邁上一個新台階。
電話那頭的李婧聲音很平淡,帶著一絲職業性的疲憊:「媽,有事嗎?我剛開完會。」
「哎呀,開會辛苦了,要注意身體啊。」張蘭熟練地鋪墊著,「你現在是大公司的領導了,可不能把身體累垮了,不然我跟你爸得多心疼啊。」
李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等張蘭的下文。
「說正事吧,媽。」
張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得更滿了:「是這樣,你弟弟小偉,不是談了個女朋友嗎?人家姑娘挺好的,就是……就是覺得小偉沒個車,出門不太方便。你也知道,現在這社會,車子就是男人的臉面,沒車,人家姑娘家也看不起啊。」她頓了頓,觀察著旁邊兒子的反應,李偉立刻心領神會地湊過來,對著電話大聲說:「姐,我可不是為了自己,主要是為了咱們老李家的面子!」
張蘭滿意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繼續對著電話說:「你弟弟看上了一輛寶馬,辦下來差不多要四十萬。我跟你爸呢,這些年也攢了點錢,能拿出二十萬,就還差二十萬的口子。你弟弟第一時間就想到你了,說他姐最有本事,肯定能幫他。婧婧啊,你看……」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長到張蘭的心都有些懸了起來。
她忍不住拔高了聲音:「婧婧?你在聽嗎?不就是二十萬嘛,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大事吧?你一年掙那麼多,手指縫裡漏一點都夠你弟弟花了。這可是你親弟弟,他以後結婚生子,你這個做姐姐的臉上也有光啊!」
「我沒錢。」李婧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像一塊石頭砸進冰冷的湖面,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拒絕。
「什麼?」張蘭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你年薪百萬會沒二十萬?李婧,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想幫你弟弟是不是?你是不是看我們現在老了,問你要錢,你就不耐煩了?」
「我說,我沒錢。」李婧一字一句地重複道,聲音里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我的錢有別的用處,這二十萬,我不會出。」
「你有什麼用處?你一個單身女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你弟弟可是要成家立業的!李婧,我告訴你,做人不能忘本!沒有我和你爸,哪有你的今天?我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供你上大學,現在你出息了,翅膀硬了,就不認我們了是嗎?」張蘭的聲音越來越尖利,她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旁邊的李偉也急了,搶過電話吼道:「姐!你怎麼這麼自私啊!不就二十萬嗎?你至於嗎?我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幫我誰幫我?你掙那麼多錢,存在銀行里能生崽啊?給我買車,我開出去有面子,不也是給你長臉嗎?」
「我的錢,跟你們沒關係。」李婧的聲音依舊平靜,但張-蘭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冰冷的疏離,「李偉,你二十六了,不是六歲。想要車,自己掙錢買。」
「我掙錢?我一個月就那幾千塊工資,掙到猴年馬月去?我要是有你那本事,還用得著求你嗎?」李偉的語氣充滿了被戳穿的惱怒和理直氣壯的無賴。
張蘭徹底被激怒了,她搶回手機,用上了自己最後的殺手鐧,她相信,這一招屢試不爽,女兒一定會像過去無數次一樣,最終妥協。
她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吼道:「李婧!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你要是不給你弟弟拿這二十萬,我們就當沒養過你這個女兒!從此以後,你跟我們家一刀兩斷,斷絕所有關係!你永遠也別再進我們家的門!」
她吼完,便緊張地等待著。
她預想中女兒的驚慌、哭泣、求饒都沒有出現。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張蘭以為是信號不好時,李婧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很輕,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張蘭所有的偽裝和自信。
然後,李婧用一種張蘭從未聽過的,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語氣,清晰地說道:
「正好,我早就想跟你們斷絕關係了。」
說完,電話被乾脆利落地掛斷了。
02
張蘭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衝上了頭頂,耳朵里嗡嗡作響。
她愣在沙發上,足足有半分鐘沒能做出任何反應。
剛才電話里女兒那句雲淡風輕的話,像一個無限循環的魔咒,在她的腦海里反覆播放。
「正好?什麼叫正好?她早就想跟我們斷絕關係了?」張蘭喃喃自語,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鐵青色。
「媽,她說什麼?她掛了?」李偉湊過來,一臉的不敢置信和憤怒,「這個白眼狼!她真敢掛你電話?不就是二十萬嗎?她至於這麼絕情嗎?」
「她……她說……她說正好……」張蘭的聲音都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屈辱。
她這輩子,都在牢牢掌控著這個家,掌控著一兒一女的命運,尤其是女兒李婧,更是她最得意的「作品」和最可靠的「提款機」。
她從未想過,這台她以為永遠不會出故障的機器,竟然會以如此徹底的方式,宣告報廢。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李建國從廚房沖了出來,手裡還拿著鍋鏟,他聽到了妻子最後那聲尖叫。
「這個不孝女!我們是她的親生父母!她怎麼敢說出這種話?我明天就去她公司,找他們領導,我倒要問問,他們公司是怎麼教育員工的,連孝敬父母都做不到,還談什麼社會貢獻!」
丈夫的話像是給張蘭打了一針強心劑,她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因為起得太猛,眼前一陣發黑。
她扶著沙發靠背,咬牙切齒地說:「對!去找她領導!讓她在公司里待不下去!我辛辛苦苦養她這麼大,她年薪百萬,住著大房子,開著好車,現在連二十萬都不肯給她親弟弟,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她李婧是個多麼冷血無情的白眼狼!」
李偉在一旁煽風點G火:「對!媽,爸!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她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我們把她從小到大是怎麼吸我們的血,怎麼不孝順的事,都寫成大字報,貼到她公司門口,貼到她住的小區!我看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一家三口同仇敵愾,客廳里的氣氛因為共同的敵人而顯得異常「團結」。
張蘭開始在客廳里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數落著李婧的「罪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