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這個家的「太子」,他只是一個寄居在姐姐屋檐下的寄生蟲。
「都怪你!都怪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張蘭猛地從地上爬起來,像一個瘋子一樣沖向李偉,對著他又抓又打,「要不是為了你!要不是為了你那破車!事情怎麼會鬧到這一步!現在好了,房子沒了!我們都要被趕到大街上去了!都是你害的!你這個掃把星!」
李偉被母親打得連連後退,他心中的委屈和憤怒也瞬間爆發了。
他一把推開張蘭,紅著眼睛吼道:「怪我?從小到大不都是你們教我的嗎?你們告訴我,姐姐的錢就是我的錢!你們告訴我,家裡的一切以後都是我的!現在出事了,就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你們當爹媽的,就是這麼當的嗎?」
「你……你這個不孝子!你還敢還嘴!」張蘭氣得渾身發抖。
「我就是不孝!怎麼樣!」李偉徹底撕破了臉皮,他指著張-蘭和李建國,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們兩個才是最自私的!為了你們自己那點可憐的虛榮心,為了在親戚面前炫耀兒子,就拚命壓榨姐姐!現在好了,把她逼急了,魚死網破了!你們滿意了?我告訴你們,我不管!房子沒了,你們自己想辦法!我沒錢!我也沒地方去!你們自己惹的禍,自己收拾!」
說完,李偉摔門而出,留下張蘭和李建國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面面相覷。
兒子最後的這番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剜開了張蘭心中最後一塊遮羞布。
是啊,她真的是為了兒子嗎?
還是為了滿足自己那「兒女雙全,兒子出人頭地」的虛榮心?
她把所有的希望和資源都傾注在兒子身上,把他培養成了一個只會索取、毫無擔當的巨嬰。
而那個被她當作工具和踏腳石的女兒,卻憑藉自己的力量,活成了她夢寐以求的樣子。
巨大的諷刺和悔恨,如同毒藥一般,瞬間侵蝕了張蘭的五臟六腑。
「噗——」
李建國突然發出一聲悶哼,捂著胸口,緩緩地倒了下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呼吸也急促起來。
「老李!老李你怎麼了!」張蘭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撲過去,卻發現丈夫已經說不出話來,額頭上全是冷汗。
張蘭慌了,她顫抖著手,拿出手機,下意識地就想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
可當她的手指即將按下去的時候,她又猛地停住了。
她還能打給誰?
打給李婧嗎?
那個被她傷透了心,剛剛宣布要將他們掃地出門的女兒?
打給李偉嗎?
那個剛剛摔門而去,罵他們是自私鬼的兒子?
在這一刻,張蘭才悲哀地發現,在這個世界上,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求助的人。
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在關鍵時刻棄她而去;她視為草芥的女兒,被她親手推開。
最終,她顫抖著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在等待救護車的幾分鐘里,張蘭抱著不省人事的丈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嚎啕大哭。
那哭聲里,有恐懼,有絕望,但更多的,是無盡的悔恨。
她終於明白,她親手摧毀的,不只是女兒對她的愛,更是她自己全部的指望和退路。
她用半生的偏執和貪婪,為自己編織了一個華麗的夢,而現在,夢醒了,只剩下一地雞毛和萬劫不復的現實。
10
李建國被診斷為急性心肌梗死,雖然搶救及時,保住了性命,但需要在醫院住上一段不短的時間,後續也需要靜養和昂貴的藥物維持。
醫院的催款單一張接著一張地來,張蘭掏空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依然是杯水車薪。
她硬著頭皮給那些親戚打電話借錢,可那些曾經和她站在一邊的人,如今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她,言語間還充滿了若有若無的嘲諷。
樹倒猢猻散,她算是徹底體會到了。
李偉在離家出走兩天後,錢花光了,灰溜溜地回到了醫院。
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和憔悴不堪的母親,沒有半點心疼,反而不耐煩地催促道:「錢呢?醫藥費怎麼辦?總不能讓我去借吧?我可沒那臉!」
張蘭看著這個只會伸手要錢的兒子,心如死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她收到了一個快遞,是李婧委託律師寄來的。
裡面不是她以為的法院傳票,而是一張銀行卡和一封信。
信上的字跡,是李婧那熟悉的、清秀而有力的筆跡。
「張蘭女士:
這張卡里有二十萬。不是給你們的,是給李建國先生的醫藥費。這是我作為女兒,為他盡的最後一份義務。密碼是他的生日。
這筆錢,也算是我買斷我們之間這三十年親緣的費用。從此以後,我們銀貨兩訖,互不相欠。
房子我不會再收回,就留給你們住吧。對我而言,那裡早已不是家,只是一個冰冷的水泥盒子,一個充滿了不愉快回憶的地方。我不想再跟它有任何瓜葛。
只是,房貸我會停掉。剩下的貸款,你們自己想辦法。或者,你們也可以把房子賣了,去一個消費低點的地方生活。
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試圖聯繫我。我的手機號、微信號,所有的一切,都會更換。你們找不到我的。
就這樣吧。祝你們……各自安好。」
信很短,沒有一句多餘的問候,也沒有一絲情緒的流露,就像一份冷冰冰的商業合同。
張蘭握著那封信,和那張薄薄的銀行卡,淚如雨下。
她知道,這二十萬,是女兒給她最後的體面,也是最決絕的告別。
她用這筆錢,徹底斬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聯繫。
她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半年後,李建國出院了。
為了償還剩下的房貸和維持後續的治療費用,他們最終還是賣掉了那套房子,搬到了郊區一個狹小破舊的出租屋裡。
賣房的錢,大部分被李偉以「做生意」為名要了去,然後很快揮霍一空,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下著雨的傍晚,張蘭獨自一人去菜市場買菜,回來的路上,看到路邊商場巨大的LED螢幕上,正在播放一則財經人物專訪。
螢幕上,一個穿著幹練職業裝,眉眼自信從容的女人,正侃侃而談。
那是李婧。
她比以前更瘦了,但也更美了,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強大和自信,是張-蘭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光芒。
主持人問她:「李總,您這麼年輕就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功,您覺得對您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李婧對著鏡頭,微微一笑,目光清澈而堅定。
「是自由。」她說,「是擺脫所有束縛,為自己而活的自由。」
張蘭怔怔地站在雨中,任憑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和滾燙的淚水混在一起。
她看著螢幕上那個光芒萬丈的女兒,離她是那麼近,卻又那麼遠,遠到仿佛隔了一個世界。
她知道,她永遠地,失去了這個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