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那記響亮的巴掌聲瞬間震撼了整個包廂，在場的所有人都石化了。
「你給我站在那兒別動！」老陳在後面怒吼道，「你要是敢踏出這扇門，以後就永遠別想再回這個家！」
「正合我意。」我緊緊抱住正在哭泣的糖糖，拉著林雨頭也不回地衝出去。
本來以為這次徹底決裂會持續很長時間，誰知道第二天天剛亮，樓下就響起了老陳焦急的呼喊聲：「陳浩！你趕緊下來！」
01
2000年的新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來得早。
臘月二十八的清晨，我開著剛入手不久的紅旗轎車，帶著妻子林雨和六歲的寶貝女兒糖糖，從市區趕回老家鎮上過年。
這輛車是我省吃儉用整整三年才攢夠錢買的，雖然是輛二手車，但在鎮上已經算得上是相當不錯的座駕了。
車窗外的田野景色依然如故，只是通往鎮上的道路比從前寬闊了許多，路面也比以前平整光滑了不少。
遠方的青山還是老樣子，只是山腳下新增了好幾棟剛建成的樓房，潔白的牆面在陽光照射下格外醒目。
「爸爸，到爺爺家還要等多長時間？我想去看看爺爺的五金店。」糖糖趴在后座上，小臉蛋緊貼著玻璃窗。
「馬上就到了，寶貝，再堅持半小時就能見到爺爺了。」我轉頭看了看女兒，心中卻湧起一陣莫名的不安。
這種焦慮感從市區出發時就開始困擾著我，一路上都沒有消散。
林雨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我情緒的變化，她輕撫著我的胳膊，溫柔地詢問道：「又在為你爸的事情煩惱？」
我默默點了點頭，專注地握著方向盤。
實際上我心裡非常清楚，這次回家肯定又要面對老陳那些陳詞濫調。
去年春節的時候，老陳就整天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我在市區當個小設計師有什麼前途，還不如回來幫他經營生意。
他在鎮上的商業街開了家五金超市，最近幾年鎮上發展勢頭不錯，生意也跟著蒸蒸日上，總覺得自己挺了不起。
「你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在替別人賣命幹活，能有什麼發展？還不如回來跟我一塊兒創業。」這是他的口頭禪。
每當聽到這種話，我心裡就特別難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又在市區找到了一份穩定的設計工作。
薪水雖然算不上豐厚，但至少體面正當，而且發展空間廣闊。
可在老陳的眼中，這些都不如他那個小超市來得實在。
他總是喜歡拿我跟那些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但發了財的人做比較，經常宣揚讀書無用的理論。
車子緩緩駛入鎮上，街道兩邊早已掛滿了大紅燈籠和五彩拉花，到處洋溢著濃濃的年味。
小孩子們在路邊燃放著小型爆竹，噼里啪啦的爆炸聲接連不斷，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火藥味。
店鋪門前都貼上了嶄新的春聯，鮮艷的紅色讓整個鎮子都顯得喜氣洋洋。
「陳浩回來啦！這車真不賴！」鄰居張大叔老遠就朝我招手打招呼。
我搖下車窗，朝他露出微笑：「張叔，新年快樂。」
「新年好，新年好！」張大叔熱情地走過來，繞著車子仔細觀察了一圈，「這車看上去挺新的，花了不少銀子吧？」
「還可以，二手車，就是代步工具。」我謙遜地回應著。
「哎呀，你在市區混得確實不錯，這車在咱們鎮上可是頂級貨色了。」張大叔滿臉羨慕地說道。
其實這輛紅旗在市區真的很普通，但在2000年的小鎮上，確實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大多數家庭還是以摩托車或者自行車為主要交通工具，私家車還是比較罕見的。
車子停在家門口，我看見老陳從店裡緩緩走出來。
他穿著一件嶄新的墨綠色棉襖，看起來精神狀態不錯，但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微妙。
「到家了。」他簡單地吐出這麼一句，語調聽起來很平淡。
「爺爺！我好想您！」糖糖一下車就飛奔到老陳懷裡。
老陳的臉上這才綻放出真誠的笑容，他把糖糖高高抱起，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
「我的小心肝，爺爺也想死你了！瞧瞧，又長高了這麼多。」
「爺爺，我給您帶了禮物！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錢買的。」糖糖興奮地從小背包里取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
02
老陳接過禮物，眼中滿含著慈祥的愛意：「謝謝我的小寶貝，爺爺也給你準備了好東西。」
這時候媽媽從廚房裡走出來，手上還繫著花圍裙，臉上堆滿了笑容。
「林雨，快進屋，外面風大著呢。」媽媽熱情地拉著林雨的手往裡走。
「媽，路上有點堵車，來得有點晚了。」林雨有些歉意地說道。
「沒關係沒關係，回來就好。」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我給你們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我開始從車上搬運行李，給父母買的冬蟲夏草和阿膠，給糖糖準備的新衣服和玩具，還有一些市區的特色產品。
這些東西裝了滿滿一車廂，都是我和林雨精心挑選的心意。
老陳看了看這些東西，臉色變得有些不太自然：「買這些玩意兒幹什麼，純粹是浪費錢。」
「過年了，買點禮物是理所應當的。」我一邊搬東西一邊說道。
「什麼理所應當，你們在市區生活成本那麼高，應該節省著點花錢。」老陳的語氣裡帶著一絲埋怨。
我沒有接話，繼續搬著東西，心裡已經開始感到憋悶了。
剛到家還沒坐熱板凳，老陳就開啟了他的說教模式。
晚上吃飯的時候，全家人圍坐在圓桌旁。
媽媽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都是我從小愛吃的家常菜。
糖糖開心地品嘗著奶奶做的糖醋排骨，小嘴巴油亮亮的。
「浩子，我跟你說句實話，你在市區那點工資夠做什麼的？」老陳夾了一筷子菜送進嘴裡，漫不經心地說道。
「房租就要一千五，水電費、電話費、伙食費，剩下的錢還要養老婆孩子，有什麼意義？」
林雨在一旁安靜地吃著飯，沒有開口說話，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彆扭。
每次回家都要聽這些話，她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
「爸，現在時代不同了，在城裡工作機會多，發展潛力也大。」我試圖解釋。
「什麼機會？什麼潛力？給別人打一輩子工能有什麼潛力？」老陳的聲音有些激動。
「你看看你堂弟小勇，比你小四歲，現在在廣州開公司，手下管著上百號人，一年賺好幾十萬。」
「再看看你表兄小華，雖然沒念過什麼書，但人家腦子靈活，會經商，現在也買了車，日子過得多舒坦。」
我心裡很不舒服，但還是努力忍著沒有發作。
這樣的對話幾乎每年都要上演一遍，我已經有些習以為常了。
「爸，每個人的人生道路都不一樣，我覺得現在的工作很適合我。」我努力保持冷靜。
「什麼道路不一樣？人活著不就是為了掙錢過好日子嗎？」老陳放下筷子，嚴肅地盯著我。
「你在市區租房子住，每個月光房租就要一千五，這錢夠我在鎮上租三個店面了。」
「而且你們還要為孩子的教育操心，市區的學校雖然好，但費用也貴啊。」
「如果你回來幫我做生意，一年至少能賺五六萬，比你那點死工資強多了。」
聽到這些話，我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確實，在市區的生活壓力很大，但我始終堅信通過努力能夠改變現狀。
「爸，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我不想放棄現在的工作。」我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老陳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讀了幾年書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我，但我還是強忍著沒有反駁。
03
林雨輕輕地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我的腿，示意我不要激動。
「好了好了，吃飯就好好吃飯，說這些做什麼。」媽媽出來打圓場。
「糖糖，來，奶奶給你夾肉。」
糖糖似乎感覺到了大人們之間的緊張氛圍，小心翼翼地吃著飯，不敢出聲。
武巧輝 • 7K次觀看
楓葉飛 • 4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