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辦公桌上"嗡"地一聲震動時，我正在核對一份季度報表的最終數據。
起初我並沒在意，直到那個名為"李氏家族一家親"的群聊圖標，像附骨之疽般亮起幾十條未讀紅點。
點開的瞬間，我媽張愛華那條加粗、@我的消息，如同一顆精準投擲的炸彈，在我的世界裡轟然引爆。
她說我答應了給表哥買婚房，讓我信守承諾。
那一刻，窗外的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我卻感覺自己被拖入了一個不見天日的深淵，周圍全是名為"親情"的枷鎖，越勒越緊。
01
"林微，你之前答應給你表哥買婚房的事情，可別忘了啊！你表哥下個月就要訂婚了，親家那邊等著看我們的誠意呢。你現在出息了，一年掙那麼多，可不能當白眼狼，忘了你舅舅舅媽當年是怎麼幫我們家的！"
這條消息後面，還配上了一個"微笑"的表情，顯得那麼理所當然，又那麼冰冷刺骨。
我叫林微，今年29歲，在一家外企做到了部門主管，年薪加上獎金，稅後差不多有百萬。
這在親戚們的眼中，是"光宗耀祖"的成就，但在我媽張愛華眼裡，這似乎只是一個可以隨時取用的"家族儲備金庫"。
群里瞬間炸開了鍋。
最先跳出來的是我舅媽，也就是表哥李俊的媽："哎呀，還是姐姐深明大義！我們家小俊能有林微這麼個好妹妹，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林微啊，你放心，以後你表哥結婚了，指定讓你當上座！"
緊接著，三姑六婆們紛紛冒頭，像是排練好了一樣，隊形整齊劃一。
"林微這孩子從小就懂事，肯定忘不了本。"
"是啊是啊，現在能掙大錢了，拉拔一下親戚也是應該的。"
"小俊結婚是大事，林微這個當妹妹的，出點力是情理之中的。"
每一句話都像一根柔軟的針，扎在我心上。
他們嫻熟地用"親情"、"本分"、"情理"這些詞彙編織出一張巨大的網，試圖將我牢牢困住。
我看著手機螢幕，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答應過？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這種荒唐的事情？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上個周末，我媽打電話給我，先是噓寒問暖了半天，然後話鋒一轉，提到了表哥李俊要結婚的事。
李俊比我大兩歲，從小就是我們這一輩的"核心"。
因為他是我們李家唯一的男丁，我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還有我媽，都把他當成眼珠子一樣疼。
而我，似乎從出生開始，就是給他當陪襯的。
電話里，我媽說："你表哥要結婚了，女方要求在市中心有套婚房，全款的。你舅舅家這幾年生意不好做，手頭緊，你看……"
當時我正在加班，一個頭兩個大，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就皺起了眉："媽，市中心的房子多少錢一套您知道嗎？全款，那至少得三百萬打底。"
"我知道貴啊，所以才找你商量嘛。你不是能掙錢嗎？先幫你表哥把這個難關過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他還能忘了你的好？"我媽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今天晚飯吃什麼一樣簡單。
我當時就覺得不可理喻，直接拒絕了："媽，我掙錢也不容易，我自己的房子還是貸款買的，月供都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哪有錢給他買房？他結婚，應該他自己努力，或者舅舅舅-媽想辦法，憑什麼要我來承擔？"
"你怎麼說話的？什麼叫憑什麼？就憑他-是你表哥，是咱們家的根！你一個女孩子，以後總是要嫁人的，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幫你表哥，就是幫我們自己家！"
那通電話，我們不歡而散。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我媽竟然直接在親戚群里給我來了這麼一出"公開處刑"。
她這是篤定了我愛面子，在幾十個親戚面前，不好意思撕破臉，只能啞巴吃黃連，把這筆錢認下來。
她甚至無中生有，捏造了一個"我答應過"的前提，直接把我釘在了"背信棄義"的恥辱柱上。
我能想像到，此刻群里每一個親戚，都在手機那頭等著看我的反應。
如果我沉默，就代表默認；如果我私聊我媽，就代表我心虛。
他們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胸口一股怒火熊熊燃燒，燒得我渾身發抖。
這些年，我受夠了。
從我上大學開始，我媽就以各種名義從我這裡拿錢去補貼舅舅家。
表哥李俊買車，我媽讓我贊助了五萬；舅舅家裝修，我媽讓我出了十萬；甚至有一年過年，我媽直接把我年終獎的紅包，當著所有人的面，塞給了李俊，美其名曰"姐姐給弟弟的鼓勵"。
我不是沒有反抗過，但每一次，換來的都是我媽聲淚俱下的控訴："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你忘了小時候你舅舅多疼你嗎？你忘了你小時候去他們家，你舅媽給你做的好吃的嗎？你現在翅膀硬了，就不認親戚了是不是？"
那些所謂的"疼愛"，不過是幾塊錢的零食，幾件舊衣服。
而他們從我這裡拿走的，是我熬了無數個通宵，犧牲了所有休息時間，拼死拼活賺來的血汗錢。
這一次，我不想再忍了。
我的手指在螢幕上飛快地敲擊著，每一個字都帶著我壓抑了二十多年的憤怒和委屈。
我沒有絲毫猶豫，將那段話發了出去。
"@所有人，我在這裡澄清一下。第一，我從來沒有答應過給李俊買婚房，請媽不要無中生有。第二，我掙的每一分錢，都是我自己的勞動所得，我沒有義務為任何人的人生買單，包括我的表哥。第三——"
我頓了頓，打下了那句最誅心的話。
"媽，哪個女婿答應的你找哪個要去，別找我這個女兒。我姓林，不姓李，李家的皇位，我繼承不了，這買房的錢，我更是一分都不會出。"
點擊，發送。
整個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了下來。
02
消息發出去後，那個剛才還熱鬧非凡的"李氏家族一家親"群聊，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幾十秒後，我的手機瘋狂地響了起來，是我媽張愛華打來的。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並順手點開了錄音功能。
"林微！你瘋了是不是！你在群里胡說八道些什麼！"電話那頭，我媽的聲音尖利得像要刺破我的耳膜，帶著氣急敗壞的震怒。
"我胡說八道？媽，到底是誰在胡說八道？"我的聲音異常平靜，這種平靜，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或許是失望攢夠了，心也就死了，"你在群里說我答應給表哥買房，請問我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用什麼方式答應過你？"
"你……你上周末打電話的時候不就答應了嗎！"她開始胡攪蠻纏，"你說你會想辦法的！"
"我說的原話是，我沒錢，我自己的房貸都還不清，讓我再給他買一套，不可能。"我一字一句地重複道，"媽，我們通話的時候，旁邊可沒有別人，你怎麼就能把『不可能』三個字，聽成『我想辦法』呢？"
電話那頭噎了一下，隨即爆發出更大的怒火："你現在是翅膀硬了，跟我咬文嚼字了是吧！林微，我告訴你，這房子你買也得買，不買也得買！不然你就是不孝！你舅舅舅媽養我們娘倆這麼多年，你現在發達了就翻臉不認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又來了，又是這套道德綁架的說辭。
"舅舅舅媽養我們娘倆？"我忍不住冷笑出聲，"媽，你是不是忘了，我爸去世後，是誰第一時間衝到我們家，要把我們趕出去，說房子是他李家的？是誰說女孩子是賠錢貨，不配上大學，讓我讀完初中就去打工，好給他們兒子攢學費？如果不是我爸留下的撫恤金，如果不是我自己拼了命地拿獎學金，我連高中的大門都進不去！這些，你都忘了嗎？"
這些陳年舊事，像一道道醜陋的疤痕，刻在我的記憶深處。
我爸是因公殉職的，單位賠了一筆錢。
我媽一個沒什麼主見的女人，我舅舅就成了我家的"主心骨"。
他攛掇著我媽把那筆錢拿去投資，結果虧得血本無歸。
從那以後，我們家的日子就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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