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家，親情似乎是一種單向付出的貨幣，我父親林國棟是那個永遠在支付，卻從未收到過回報的人。
當爺爺在家庭會議上，像宣讀聖旨一樣宣布將名下所有資產——整整三套黃金地段的別墅，全部留給叔叔林國強時，我以為我們一家已經被踩進了泥潭的谷底。
但我錯了，那根本不是谷底，那只是風暴的序幕。
而我那個一向沉默寡言、被所有人認為是窩囊廢的父親，就靜靜地站在風暴的中央，手裡，握著引爆一切的雷管。
01
林家的客廳里，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
昂貴的紅木家具泛著冷硬的光，水晶吊燈灑下的光芒也照不進每個人的心裡。
我媽的手在桌下緊緊攥著我的手，她的指尖冰涼，微微顫抖。
我的心臟則像一面被擂響的戰鼓，憤怒的血液在血管里橫衝直撞，幾乎要從我的喉嚨里噴涌而出。
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主位上的爺爺林振華身上。
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此刻寫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刻薄。
他剛剛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進我們一家三口的心窩。
三套別墅，市價加起來超過一個億，一套都不給我爸林國棟。
全部，給了那個只會在爺爺面前搖尾乞憐的叔叔林國強。
叔叔和嬸嬸王琴臉上那毫不掩飾的狂喜，像兩根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眼睛生疼。
"爸，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媽終於忍不住，聲音帶著哭腔，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國棟也是您的兒子啊！他這些年在外面打拚，每個月給您寄的生活費，哪一分少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他不是盡心盡力？您怎麼能這麼偏心！"嬸嬸王琴立刻尖著嗓子反駁："大嫂，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我家樂強可是天天陪在爸身邊的，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大哥是寄錢了，可陪伴才是最長情的告白啊！爸的決定，自然有爸的道理！"叔叔林國強則假惺惺地出來打圓場："哎呀，大嫂，你別激動。爸的身體要緊。再說了，我們都是一家人，分那麼清楚幹什麼。大哥家的林峰也大了，以後有什麼需要，我這個當叔叔的，還能不幫襯嗎？"他說得冠冕堂皇，但那雙貪婪的眼睛裡，閃爍著的全是得意的光。
我氣得渾身發抖，正要站起來理論，卻被一隻寬厚的手掌按住了。
是爸爸。
林國棟。
從頭到尾，他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腰杆挺得筆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爺爺分割的不是上億的家產，而是別人家的幾顆爛白菜。
他的沉默，在此刻的客廳里，顯得那麼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眼。
爺爺似乎對我爸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極為不滿，他重重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林國棟！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把家產給你弟弟，你心裡不服是嗎？"爺爺的聲音如同寒冬里的冰碴子，"我告訴你，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國強這些年對我盡心盡孝，這些東西，就是我給他的獎賞！你常年在外，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你有什麼資格分家產？"我爸終於抬起了眼皮，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爸，我沒說不服。"這句輕飄飄的話，卻像一滴水掉進了滾燙的油鍋，瞬間讓氣氛炸裂。
叔叔林國強立刻跳了起來，指著我爸的鼻子罵道："大哥！你什麼意思？你沒說不服，那你倒是表個態啊！爸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還在這裡裝深沉給誰看？"爺爺的臉色更加陰沉，他從抽屜里拿出幾份文件，用力地摔在桌子上，文件散落開來，上面"財產贈與協議"幾個大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哼，諒你也不敢。"爺爺冷哼一聲，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別以為你不說話就沒事了。我今天叫你們回來，就是當面把這件事說清楚。"他頓了頓，將目光轉向我爸，語氣裡帶著一絲不耐煩和命令的口吻，說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話。
"國棟，你快去把字簽了。這幾套房子的產權有點特殊，沒你簽字，這房子過戶不了。"這話一出，整個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叔叔和嬸嬸臉上的喜色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錯愕和不解。
我媽也愣住了，茫然地看著我爸。
我也懵了，這算什麼？
把刀遞給我爸，再逼著我爸親手把我們自己的心挖出來，送給叔叔嗎？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唐，更欺負人的事嗎？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我爸的身上。
我看到叔叔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問為什麼，但被爺爺一個嚴厲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客廳里，只剩下牆上那座老式擺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著所有人的神經。
我爸依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沒有去看那些文件，也沒有去看爺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所有人，望向了遠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爺爺的耐心顯然已經被耗盡了。
他那張老臉漲得通紅，猛地一拍扶手，對著我爸怒吼道："林國棟！你聾了嗎？我叫你去簽字！你快去簽字啊！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02
面對爺爺的雷霆之怒，我爸終於有了動作。
他緩緩地轉過頭，目光平靜地迎上爺爺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
他沒有起身，也沒有去看桌上的文件，只是用一種極為平淡的語氣，問了一句："爸，我為什麼要簽？"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深水炸彈，瞬間在客廳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嬸嬸王琴第一個尖叫起來："林國棟！你這是什麼話？爸讓你簽字是看得起你！你別給臉不要臉！這別墅本來就沒你的份，現在讓你簽個字走個流程，你還拿喬了？你安的什麼心？"叔叔林國強也氣急敗壞地附和道："大哥，你這就沒意思了啊！爸辛辛苦苦一輩子攢下的家業，他想給誰就給誰！你作為兒子，不但不體諒他老人家的心思，還在這裡跟他對著干，你這是不孝！傳出去，你讓林家的臉往哪兒擱？"他們夫妻倆一唱一和，唾沫橫飛，將一頂頂"不孝"、"貪婪"、"白眼狼"的大帽子扣在我爸的頭上。
他們繪聲繪色地講述著這些年，他們是如何無微不至地照顧爺爺，而我爸又是如何像個甩手掌柜一樣，只知道寄錢，卻從不回家。
在他們的嘴裡，我爸寄回來的錢，仿佛都帶著一股冰冷的銅臭味，遠不如叔叔端的一杯熱茶來得貼心。
我媽氣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想反駁，想告訴他們，我爸不是不回家，而是他常年在外從事的項目有著嚴格的保密協議和時間限制，每一次回家都是擠出所有休息時間換來的。
她想告訴他們，我爸每個月寄回來的錢，幾乎是他大半的工資，為的就是讓爺爺在國內能過得舒心一些。
可是，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跟這些早已被貪慾蒙蔽了雙眼的人講道理，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指著叔叔的鼻子吼道："你們夠了！我爸怎麼樣，還輪不到你們來評價！你們只看到我爸沒在身邊，你們怎麼不說，爺爺這棟老宅子，前幾年翻修的錢是誰出的？叔叔你做生意虧本，是誰二話不說給你打了五十萬？你們的兒子，我的堂弟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又是誰一直在負擔？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的話像連珠炮一樣打了出去，叔叔和嬸嬸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們沒想到，我這個平時不怎麼說話的小輩，敢當眾把這些事全抖落出來。
客廳里的氣氛，一下子尷尬到了極點。
林國強被我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惱羞成怒，指著我罵道："小兔崽子！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沒大沒小！你爸就是這麼教你的？""我爸教我做人要講良心！不像某些人，一邊花著我爸的錢，一邊還罵我爸不孝！"我寸步不讓。
眼看一場家庭大戰就要徹底爆發，爺爺再次發威了。
他抓起桌上的一個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砰"的一聲脆響，瓷片四濺，也震住了所有人。
"都給我住嘴！"爺爺氣得嘴唇都在發抖，他指著我，然後又指向我爸，"林國棟，看看你養的好兒子！現在就敢這麼跟我說話，以後還得了？我告訴你，今天這個字，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爺爺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死死地盯著我爸，眼神里滿是失望和憤怒。
而我爸，從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場鬧劇。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也沒有因為我的衝動而責備我。
他就那樣坐著，像一座沉默的山，任憑風吹雨打，巋然不動。
武巧輝 • 7K次觀看
楓葉飛 • 4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