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上鉤了。
他一定會去調查陳律師，也會更加賣力地在我這裡和那套老房子裡尋找那個「鐵盒子」。
而他調查陳律師的結果，只會是陳律師想讓他知道的——一個業務能力不錯，有一定人脈，但似乎並無特別背景的普通律師。
至於「鐵盒子」，就讓他們去找吧，那會牢牢拴住他們的注意力。
又過了幾天，風平浪靜。
但我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陳律師告訴我，趙強公司那邊，因為接連被稅務和工商部門「關注」，已經開始出現一些小麻煩，資金周轉似乎更緊張了。
而且，關於養老院股份可能被轉讓的傳言，好像也引起了一些小股東的不安。
時機，快要成熟了。
這天下午，李薇突然來了。
她臉色很不好看，眼睛紅腫，像是哭過。
一進門，她就語氣沖地質問我：「媽！您是不是在外面跟別人亂說什麼了？！」
我心裡一緊，但面上故作茫然：「亂說？我說什麼了？」
「你還裝！」李薇激動地說，「趙強公司最近麻煩不斷！是不是你那個什麼侄子搞的鬼？你是不是把存款和房子的事跟別人說了？讓人看我們笑話？！」
原來是為這個。
看來趙強把火引到了我身上。
「薇薇，你怎麼能這麼想媽媽？」我露出傷心的表情，「我整天待在養老院裡，能跟誰說什麼？小陳就是來看看我，問問我身體怎麼樣，我提家裡的事幹什麼？」
「那你為什麼突然要請什麼單獨護工？你是不是還有錢瞞著我們？」李薇不依不饒。
「那點錢是我最後的棺材本了！我想讓自己過得舒服點，有錯嗎？」我提高了聲音，帶著委屈和憤怒，
「你們拿走了我所有的積蓄和房子，把我扔在這裡不管不問，現在連我花自己最後一點私房錢，也要管嗎？」
也許是我的演技騙過了她，也許是她自己也覺得理虧，李薇的氣勢弱了一些，但語氣依然怨恨。
「反正……反正現在趙強公司很困難，都是你害的！要是公司垮了，我們都得喝西北風！」
「那是他的公司，他的事業，跟我一個老太婆有什麼關係？」我冷冷地說，「你自己想想，從你要錢開始，到現在，你們對我，又做了什麼？」
李薇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她瞪著我，胸口劇烈起伏，最後狠狠地跺了跺腳。
「好！好！你就護著你那點私房錢吧！你就跟著你那遠房侄子過去吧！以後你有什麼事，別再來找我！」
說完，她摔門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我心裡沒有多少勝利的快感，只有無盡的悲涼。
母女之情，走到這一步，何其可悲。
但我知道，這還不是結束。
這只是高潮前的最後一次衝突預熱。
真正的爆發，在一個星期後，毫無徵兆地到來了。
那天，養老院突然來了幾個穿著正式西裝，提著公文包的人，指名要見院長和王院長。
同時，趙強和李薇也急匆匆地趕來了，趙強的臉色鐵青，李薇則是一臉慌亂。
他們直接被請進了院長辦公室。
養老院裡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老人們竊竊私語，護工們也神色各異。
我知道，時候到了。
我平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坐在窗邊。
仿佛外面的一切騷動，都與我無關。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我的房門被敲響了。
敲門聲急促而用力。
我沒有起身，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請進。」
門被猛地推開。
站在門口的，是臉色煞白、眼神里充滿了震驚、憤怒和難以置信的李薇。
跟在她身後的，是面如死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的趙強。
王院長也站在他們身後，表情複雜地看著我。
「媽……」李薇的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你……你……那養老院……那百分之四十的隱藏股份……是……是你的？！」
第五章
房間裡很安靜，只有李薇粗重的喘息聲。
我緩緩轉過頭，看向門口那幾張寫滿驚駭的臉。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我平靜無波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
「是我的。」我給出了肯定的答案，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砸在了凝滯的空氣里。
「怎麼可能？！你哪裡來的錢？！」趙強失控地低吼，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苦心經營，甚至不惜算計岳母想要鞏固的產業，最大的隱形股東，竟然就是這個被他親手送進來的老人！
「我父親留下的。」我看著他們，眼神里沒有一絲溫度，「他當年下海經商，早就攢下了一筆不小的家底。
他信不過年輕人，更信不過投機者，所以他臨終前，瞞著所有人，包括薇薇你，用他信任的方式，將這部分資產剝離出來，轉換成了這家養老院初創期的股份，記在了我的名下。
他唯一的要求是，除非我到生命垂危或者自願放棄，否則這部分股權不得轉讓，且擁有最高決策權。」
這是我早就和陳律師編好的，最能合理解釋資金來源，也最能戳中趙強痛處的說法。
老丈人信不過他這個「投機者」。
「你……你早就知道？！你一直瞞著我？！」李薇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樣，指著我，手指顫抖。
「不，我也是最近才『想』起來的。」我淡淡地說，特意加重了「想」字，
「多虧了住進這裡，多虧了你們逼我，多虧了陳律師幫我梳理舊物，找到了你外公留下的那份泛黃的股權證明文件和委託代持協議。」
我看向面如土色的趙強：「小趙，你算計我的存款，算計我的房子，甚至算計著把我送進你自己控股的養老院，好用我的錢來填你自己的窟窿。
你想過沒有，你其實一直是在為我打工？」
這句話，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趙強。
他踉蹌了一下，靠在門框上，眼神渙散。
「還有，」我的目光轉向李薇，帶著最後一絲痛心，
「薇薇，你夥同他，把自己的母親送進這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親手把我送來的這個地方，某種意義上，本來就是我的？你把我送回了我自己的地盤。」
李薇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王院長在一旁，尷尬又惶恐。
今天來的，是養老院另外一家股東派來的代表，以及陳律師聯繫的，對收購趙強股份感興趣的資方代表。
他們前來，是正式提出要查閱原始股東名冊，並就股權結構和未來發展進行談判的。
而我的出現，以及我手中掌握的、之前一直被代持隱藏的、具有最高權限的股份，徹底改變了局面。
趙強不僅無法輕易賣掉股份套現，他之前在公司以及養老院的一些不規範操作，反而可能因為我的介入而暴露。
他辛辛苦苦算計的一切，頃刻間土崩瓦解，甚至可能面臨更嚴重的後果。
「媽……媽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李薇突然崩潰大哭，撲過來想要抓我的手，「是我鬼迷心竅！是趙強！都是他逼我的！
您原諒我，您把股份拿回來，我們還是一家人，我接您回家，我好好孝順您……」
我避開了她的手，眼神冰冷而疲憊。
「家？哪個家？老房子不是已經被你們掛出去賣了嗎？」
李薇的哭聲戛然而止，呆在原地。
我看著她和失魂落魄的趙強，緩緩站起身。
「王院長，麻煩你，以及今天來的各位，通知董事會，我，李素華，作為『西山康養中心』最大股東，要求在三日後，召開臨時董事會。
議題是：重新審議養老院經營方略，以及，」我頓了頓，目光掃過趙強，「追究相關責任人，在經營管理中可能存在的失職及損害股東利益的行為。」
我的話，宣判了趙強在這場博弈中的徹底出局。
王院長連忙點頭：「好的，李董，我立刻去安排。」
「李董」這個稱呼，讓李薇和趙強渾身一顫。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向門口。
在與李薇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停下腳步，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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