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自己照顧好就行。」
「我最近身體也不爽利,不過去了。」
陳默每次掛掉電話,臉色都不太好。
他試圖在劉悅面前為母親找補:「媽可能……一時轉不過彎來,過段時間就好了。」
劉悅只是默默地給孩子喂奶,不接話。
過段時間?
需要多久?
一個月?一年?一輩子?
心裡的傷口,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冷遇中,非但沒有癒合,反而慢慢結成了堅硬的痂。
女兒朵朵的誕生,沒有帶來預想中的圓滿,反而像一面鏡子,照出了這個家庭關係中最真實、最殘酷的裂痕。
陳默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他愛妻子,也愛新生的女兒,那是他血脈的延續。
可他同樣無法割捨對母親的感情,那是他從小到大的依賴和孝順的慣性。
他開始變得沉默,下班回家後,常常坐在沙發上發獃。
劉悅理解他的難處,但無法原諒婆婆的行為,更無法接受丈夫一次次試圖讓她「理解」和「體諒」。
「陳默,我需要的是你的態度,不是你和你媽之間的傳聲筒。」一次深夜,在孩子睡熟後,劉悅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媽的態度,已經不僅僅是重男輕女,她是在否定我,否定我們的女兒。你讓我怎麼體諒?」
陳默痛苦地抱住頭:「我知道,悅悅,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她是我媽啊……我能怎麼辦?跟她斷絕關係嗎?」
「我沒要求你斷絕關係!但我要求你在這個家裡,在我和女兒面前,有一個明確的態度!我要你告訴她,她的行為是錯的,傷害了我們!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粉飾太平,指望我自己想開!」
這是婚後,劉悅第一次如此激烈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不是軟弱,而是積壓了太久的委屈和憤怒。
陳默看著她流淚的樣子,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抱住她,聲音哽咽:「對不起,老婆,是我沒用,我沒保護好你和朵朵。我會跟我媽好好談的。」
他確實去找張愛菊談了。
結果如何,劉悅不得而知。
只知道那次談話後,陳默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婆婆,依舊沒有出現。
只是托陳默帶回來一對小小的、成色很一般的銀鐲子。
「媽給朵朵的。」陳默說得有些艱難。
劉悅看著那對輕飄飄的銀鐲子,心裡沒有任何波瀾。
這與其說是禮物,不如說是一種敷衍,一種為了維持表面和平而不得不做出的姿態。
她接過盒子,隨手放在了抽屜深處。
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給朵朵戴上。
就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朵朵一天天長大。
滿月快到了。
按照本地風俗,滿月酒是要辦的。
劉悅父母早就開始張羅,訂酒店,擬名單,興致很高。
而婆婆那邊,依舊靜悄悄。
「滿月酒,你家那邊……?」劉悅問陳默。
陳默撓了撓頭:「我跟媽說了,她說……她知道了。」
知道了。
來,還是不來?
沒有明確表態。
這種懸而不決的態度,讓劉悅對這場滿月宴,莫名地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隱隱覺得,那或許不是一場慶祝,而是另一個風暴的中心。

章節三: 暗流涌動的滿月宴
滿月宴最終還是定在了周末,一家本城口碑不錯的酒店中型宴會廳。
劉悅父母全權負責了所有事宜,大到場地布置,小到菜單甜品,都親力親為,力求完美。
他們要用這場宴會,告訴所有人,他們的女兒和外孫女,是被珍視和愛護的。
宴會前一天晚上,劉悅給女兒換上了一套嶄新的粉色連體衣,小傢伙揮舞著藕節般的手臂,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她。
「寶貝,明天就是你的滿月酒了。」劉悅輕輕吻了吻女兒的額頭,心裡軟成一片,「爸爸媽媽,外公外婆,都很愛你。」
至於奶奶……
劉悅的眼神暗了暗,不再去想。
陳默這幾天格外忙碌,除了工作,似乎還在偷偷準備著什麼。
劉悅問起,他只含糊地說是在準備給女兒的滿月禮物。
她也沒有深究。
滿月宴當天,天氣晴好。
宴會廳被布置得溫馨而雅致,以柔和的粉色和白色為主色調,氣球、鮮花點綴其間。
劉悅穿著一條剪裁得體的藕粉色連衣裙,氣色恢復得很好,抱著打扮得像個小公主般的朵朵,站在門口迎接親友。
她父母笑容滿面地招呼著客人,接受著眾人的祝福。
「寶寶真漂亮,像媽媽!」
「眼睛真大,真有神!」
「恭喜恭喜啊!」
祝福聲不絕於耳。
劉悅微笑著回應,心裡被一種溫暖的幸福感充盈。
然而,這份幸福底下,始終潛藏著一絲不安。
婆婆張愛菊,還沒有來。
陳默顯得有些焦躁,不停地看手機,跑到門口張望。
快開席的時候,那抹熟悉又令人壓抑的身影,終於出現了。
張愛菊來了。
她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暗紅色外套,臉上沒什麼表情,獨自一人來的,陳父據說和老朋友旅遊去了,沒趕回來。
她空著手。
沒有給孫女的滿月禮物,甚至沒有一個表示性的紅包。
她就那樣空著手,走進了熱鬧的宴會廳。
看到劉悅懷裡的朵朵,她的目光快速掠過,沒有絲毫停留,更談不上上前抱一抱。
只是對著迎上來的陳默,淡淡地說了一句:「路上堵車。」
然後,便徑直走到主桌,找了個位置坐下,眼神放空,與周圍喜慶的氛圍格格不入。
劉悅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鈍痛蔓延開來。
她可以忍受婆婆對自己的冷淡,但她無法忍受婆婆對她剛滿月的女兒,如此明目張胆的忽視和冷漠。
這是她的骨肉至親啊!
陳默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他走到母親身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張愛菊抬起眼皮,瞥了兒子一眼,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附近的幾個人聽見:「一個丫頭片子,辦這麼大陣仗做什麼。」
聲音不高,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準地刺入劉悅的耳膜。
她抱著孩子的手臂,微微顫抖。
母親察覺到了她的異樣,趕緊走過來,輕輕攬住她的肩膀,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悅悅,別在意,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母親低聲說,聲音裡帶著心疼和隱忍的怒氣。
劉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為了父母,為了陳默,更為了懷裡的女兒,她不能失態。
宴會正式開始。
司儀說著吉祥祝福的話,賓客們推杯換盞,氣氛看似熱烈。
張愛菊獨自坐在主桌一角,面無表情地吃著菜,既不與人交流,也不看舞台方向。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像一個突兀的真空地帶,存在於這片歡聲笑語之中。
劉悅父母強忍著不快,依舊周到地維持著場面。
陳默坐在劉悅身邊,手在桌下緊緊握成拳頭,指節泛白。
他能感受到來自岳父岳母那邊無聲的譴責,更能感受到身邊妻子那極力壓抑的悲傷和憤怒。
他知道,母親今天的行為,已經越過了最後的底線。
酒過三巡,氣氛稍微活絡了一些。
這時,劉悅的父親,劉明遠,站了起來。
他今天穿了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裝,精神矍鑠,臉上帶著溫和卻不容忽視的笑容。
他走到小舞台中央,從司儀手裡接過了話筒。
「各位親朋好友,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前來,參加我外孫女朵朵的滿月宴。」
他聲音洪亮,帶著一種商場沉浮多年曆練出的沉穩氣度。
原本有些喧鬧的宴會廳,漸漸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這位明顯氣度不凡的長者身上。
張愛菊也停下了筷子,抬起了頭,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度和……習慣性的輕蔑。
親家是做生意的不假,但在她固有的觀念里,士農工商,做生意總歸是「不穩當」的,比不上她家體制內的「鐵飯碗」。
劉明遠目光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抱著外孫女的女兒身上,眼神變得格外柔和。
「今天,是我外孫女朵朵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十天。看著她,我就像看到了我的女兒悅悅小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