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她早就預料到，以母親張蘭的性格，絕對會把事情鬧大，讓她在社會上「身敗名裂」。
很快，辦公室的門被粗暴地推開，張蘭一馬當先沖了進來，身後跟著唯唯諾諾的李建國和一臉不忿的李偉。
張蘭一進門，還沒等看清辦公室的陳設，就立刻開啟了她的表演。
她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雙手拍著大腿，開始嚎啕大哭：「天理何在啊！我苦命的女人啊！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現在出息了，當大領導了，就不認我們這窮爹媽了啊！大家快來看啊，這就是我年薪百萬的女兒，為了二十萬塊錢，就要跟我們斷絕關係，把我們趕出家門啊！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啊，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裡算了！」
她的哭嚎聲尖利刺耳，瞬間吸引了辦公區所有人的注意。
不少同事紛紛探出頭來，對著李婧的辦公室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李建國則扮演著悲情父親的角色，紅著眼眶，指著李婧，痛心疾首地說：「李婧！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我們養你小，你難道不應該養我們老嗎？你弟弟是你唯一的親人，他有困難，你這個做姐姐的怎麼能見死不救？你掙那麼多錢，都帶到棺材裡去嗎？」
李偉更是直接，他衝到李婧的辦公桌前，一巴掌拍在桌上，惡狠狠地罵道：「李婧！你個不要臉的白眼狼！今天你要是不把二十萬拿出來，我們就在你公司待著不走了！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什麼貨色！」
面對這齣鬧劇，李婧異常的冷靜。
她沒有像他們預想的那樣驚慌失措，或者羞愧難當。
她只是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老闆椅上，看著眼前這三個醜態百出的「親人」，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深的悲哀和厭惡。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口，將門打開，讓外面所有同事都能清楚地看到裡面的情況。
然後，她提高了音量，聲音清晰而有力，不大，卻足以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首先，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李婧，這家公司的部門總監。地上這位哭鬧的女士，是我的母親，張蘭。旁邊這位指責我的先生，是我的父親，李建國。還有這位，是我的弟弟，李偉。」
她的平靜讓張蘭的哭聲都為之一滯。
李婧繼續說道：「他們今天來這裡的原因，是因為我拒絕給我二十六歲的弟弟，一個四肢健全、有工作的成年人，支付二十萬，用來購買一輛寶馬車。因為我的拒絕，我的母親，就以斷絕親子關係來威脅我。」
她頓了頓，環視了一圈外面那些震驚和好奇的臉，然後目光重新落回張蘭身上，一字一句地說道：「而我的回答是，同意。我同意斷絕關係。所以，從法律和道義上來說，我們已經不再是家人了。幾位『前』家人，你們現在的行為，已經嚴重擾亂了我公司的正常辦公秩序，並且對我個人名譽造成了誹謗。
我已經通知了公司的法務和保安，如果你們再不離開，我將以尋釁滋事的名義，報警處理。」
整個辦公區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李婧這番冷靜、清晰、條理分明的發言給鎮住了。
張蘭徹底傻眼了。
她設想過無數種李婧的反應，唯獨沒有這一種。
她以為李婧會為了面子，為了工作，不得不妥協，把他們請進辦公室，好言相勸，然後乖乖把錢給她。
她怎麼也沒想到，李婧會選擇把家醜直接掀開，攤在所有人面前，還反將了她一軍！
「你……你敢報警？」張蘭的聲音因為心虛而發顫，「我是你媽！你敢對你媽報警？」
「在我同意斷絕關係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張蘭女士了。」李婧的眼神冷得像冰，「保安，請他們出去。」
幾名高大的保安立刻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地對著張蘭一家人做出了「請」的手勢。
李偉還想撒潑，卻被保安一把抓住了胳膊，他那點力氣在受過專業訓練的保安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李建國也徹底蔫了，他沒想到女兒會這麼硬氣，一點情面都不留。
張蘭看著周圍同事們那些鄙夷和看好戲的眼神，只覺得一張老臉燙得無處安放。
她本想來讓女兒身敗名裂，結果卻讓自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她被保安架起來的時候，還在歇斯底里地咒罵著：「李婧！你不得好死！你這個天打雷劈的畜生！你會遭報應的！」
李婧對這些惡毒的咒罵充耳不聞，她只是平靜地對保安說：「把他們『請』出去後，告訴前台，以後這三個人，還有所有自稱是我親戚的人，一律不准進入公司大樓。」
說完，她轉身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將所有的嘈雜和骯髒，都隔絕在了門外。
05
被趕出寫字樓的張蘭一家，像三隻斗敗了的公雞，灰頭土臉地站在樓下的寒風中。
周圍路人投來的異樣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張蘭的背上。
她氣得渾身發抖，精心策劃的「逼宮」大戲，竟然以如此恥辱的方式慘澹收場。
「這個畜生！她怎麼敢！她怎麼敢這麼對我！」張蘭還在喃喃地咒罵著，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
「媽，現在怎麼辦？車怎麼辦？」李偉最關心的還是他的寶馬車，他焦躁地踢著路邊的石子，「都怪你們，非要來公司鬧，現在好了，臉丟盡了，錢一分沒拿到！」
「你還有臉說！」李建國一巴掌扇在兒子後腦勺上，「要不是為了你那破車，我們用得著來這丟人現眼嗎？」
一家人第一次在「敵人」面前潰敗後，開始了內部的互相指責。
回到家裡，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
張蘭癱在沙發上，一言不發，腦子裡亂成一團麻。
她想不通，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
幾十年的掌控，一朝之間，徹底崩盤。
她所有的武器——親情、孝道、輿論，在女兒那冰冷的鎧甲面前，都變得不堪一擊。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瘋狂地振動起來。
是親戚群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彈出來，提示音響個不停。
張蘭煩躁地拿起手機，想把群消息屏蔽掉，卻在看到群里內容時，如遭雷擊。
最先發消息的，是李婧的小姨。
小姨在群里發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文字：「大姐，姐夫，還有各位親戚，我知道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讓很多人不舒服，但我覺得，有些事，不能再讓婧婧一個人扛著了。你們都說婧婧不孝，是個白眼狼，可你們有誰真正知道，這些年她是怎麼過來的嗎？她不是白眼狼，她是我們這個家裡，被吸血吸得最狠的那個人！」
緊接著，小姨發出了一張截圖。
那是一張Excel表格的截圖，標題是——《李婧個人財務對李家「扶貧」十年帳本》
表格從李婧大學畢業第一年開始記錄，每一行都清晰地標註著日期、金額、事由和收款人。
「2015年7月，李偉購買iPhone 6s，金額6888元，收款人：李偉。」
「2015年10月，家裡裝修，支付裝修款，金額50000元，收款人：張蘭。」
「2016年3月，李偉無證駕駛摩托車撞傷路人，賠償款及醫藥費，金額28000元，收款人：張蘭。」
「2017年……李偉創業開奶茶店，店鋪租金、加盟費、設備費，合計150000元，收款人：李偉。」
「2018年……奶茶店倒閉，償還供貨商欠款，金額63000元，收款人：張蘭。」
「2019年……李偉談戀愛，為女友購買奢侈品包，金額35000元，收款人：李偉。」
「……」
一筆筆，一條條，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表格下面，還附帶著一張張轉帳記錄的截圖，和支付寶、微信的聊天記錄截圖。
每一筆帳，都有著無可辯駁的證據。
小姨繼續在群里發言：「這只是我知道的一部分，婧婧怕我擔心，很多事都沒告訴我。從她工作第一天起，她就成了家裡的提款機。她自己一件衣服穿好幾年，省吃儉用，卻要為李偉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和失敗買單。你們只看到她年薪百萬，住著好房子，你們誰知道，那房子的貸款，她至今還在一個人還？你們誰知道，她為了拿下項目，喝到胃出血被送進醫院？你們誰知道，她三十歲了，連一場戀愛都不敢談，因為她怕了，她怕拖累別人！」
「今天，張蘭和李建國為了讓婧婧給李偉買二十萬的車，跑到婧婧公司去大鬧，罵她是白眼狼，逼得婧婧跟他們斷絕關係。我想問問，到底誰才是白眼狼？有這麼當父母的嗎？有這麼當哥哥的嗎？這是一個家，還是一個寄生在女兒身上的無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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