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轉過頭，看著老陳。
他的手還舉在半空中，似乎也被自己的行為嚇到了，臉上露出了一絲後悔的表情。
但話已經說出口，巴掌已經打下去，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浩子...」媽媽想要說什麼，但被我打斷了。
我深深地看了老陳一眼，然後彎腰抱起糖糖。
「林雨，我們走。」我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都很清晰。
林雨立刻站了起來，拿起包就要跟我走。
「浩子，你別衝動，有話好好說。」大伯想要勸阻。
「小勇，你們勸勸他。」大娘也急了。
小峰也站起來想說點什麼：「浩哥，冷靜一點...」
但我沒有理會任何人，抱著糖糖就往外走。
林雨緊緊跟在我身後，也沒有說話。
「你給我站住！」老陳在身後喊道，「你敢走出這個門，以後就別回來了！」
我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他：「正合我意。」
說完，我抱著糖糖走出了大伯家的大門。
林雨緊緊跟在我身後，我能聽到她在抽泣。
「爸爸，我們要去哪裡？」糖糖在我懷裡小聲問道，聲音還帶著哭腔。
「我們去住賓館，明天就回市區。」我輕聲安慰著女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
身後傳來了媽媽的哭聲和其他親戚的勸說聲，但我沒有回頭。
那一刻，我感覺心裡有什麼東西徹底斷了。
鎮上的賓館不多，我們沿著街道走了一會兒，才找到一家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小旅館。
招牌上寫著「福滿樓賓館」，門面不大，但看起來還算正規。
前台的服務員是個年輕女孩，大概十九二十歲的樣子，看到我們一家三口這麼晚了還來開房，眼神裡帶著好奇。
「請問要標準間還是大床房？」她禮貌地問道。
「標準間。」我簡單地回答，不想多說什麼。
「身份證給我登記一下。」女孩說道。
我掏出身份證遞給她，她快速地登記了一下。
「二樓205房間，這是房卡。」她把房卡遞給我，「樓梯在那邊。」
拿到房卡後，我們上了二樓。
走廊里很安靜，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在迴響。
房間很簡單，但還算乾淨，兩張單人床，一張小桌子，還有個小衛生間。
糖糖已經累得睡著了，林雨輕輕地幫她脫掉外套，蓋上被子。
「你臉還疼嗎？」林雨關心地問道，眼裡還含著淚水。
我摸了摸左臉，確實還在隱隱作痛，應該已經腫起來了。
「沒事，不礙事。」我坐在床邊，感覺身心俱疲。
06
林雨走到我身邊，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動作很輕很輕，生怕弄疼我。
「對不起，讓你和糖糖受委屈了。」我抱住了林雨，聲音有些哽咽。
「別說傻話，我們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要一起面對。」林雨的眼裡含著淚水，但聲音很堅定。
「我知道你爸也是為了你好，只是他的方式不對。」
「為了我好？」我苦笑了一聲，「他從來沒有想過尊重我的想法。」
「在他眼裡，我永遠都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永遠都要聽他的安排。」
「可是我已經二十九歲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人生規劃。」
林雨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抱著我，讓我感受到她的支持和理解。
我們在床邊坐了很久，誰也沒有說話。
外面偶爾傳來放鞭炮的聲音，提醒著我們今天是除夕，本該是闔家團圓的日子。
但我們卻在這個小旅館裡，心情沉重得像塊石頭。
「明天我們就回市區吧。」我最終打破了沉默。
「好，我聽你的。」林雨點了點頭，「我們回到自己的家。」
那一夜，我幾乎沒有睡著。
我一直在想著剛才發生的事情，想著老陳的那一巴掌，想著他說的那些話。
我知道他可能也後悔了，但我真的不想再忍受這樣的羞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都有自己的追求，為什麼他就不能理解呢？
難道只有按照他的想法生活，才是正確的嗎？
難道讀書真的沒有用嗎？難道我的堅持都是錯誤的嗎？
我在心裡一遍遍地問著自己這些問題，但始終沒有答案。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
林雨和糖糖還在睡覺，我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
然後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退房回市區。
雖然心情很沉重，但我已經決定了，不管怎樣都要離開這裡。
正在整理東西的時候，樓下傳來了大聲的喊叫聲。
「陳浩！陳浩！你在哪個房間？快下來！」
是老陳的聲音，聽起來很急很慌張。
我的心跳瞬間加速，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即使隔著樓板也能聽出其中的焦急和慌張。
林雨也被驚醒了，她迅速坐起身，看向我："是你爸的聲音？"
我點了點頭，走到窗邊往下看。
老陳站在賓館門口，頭髮凌亂，身上還穿著昨天的那件墨綠色棉襖，但現在看起來皺巴巴的。
他的臉色蒼白，眼神焦慮，不停地在門口徘徊著，時不時抬頭看向二樓的窗戶。
「陳浩！我知道你在裡面！快出來！」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出大事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雖然昨晚我們鬧得很不愉快，但聽到「出大事了」這四個字，我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來。
林雨看出了我的猶豫，輕聲說道：「你下去看看吧，萬一真的有什麼急事...」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快速穿上外套：「你們在房間裡等我，我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走下樓梯的時候，我的腳步很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
昨晚的那一巴掌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我們之間剛剛發生的衝突。
推開賓館的玻璃門，老陳立刻撲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浩子！謝天謝地你還在！」他的聲音顫抖著，眼裡滿含著淚水，「快跟我回去，你媽出事了！」
我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媽怎麼了？」
「昨晚你們走了以後，你媽一直在哭，說都是她沒有管好我，害得一家人鬧成這樣。」老陳的聲音越來越急，「她哭了大半夜，今天早上我起來的時候，發現她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什麼叫起不來了？」我的心臟狂跳起來。
「她說胸口疼，喘不上氣，臉色特別白，我趕緊叫了鎮上的救護車。」老陳的眼淚流了下來，「醫生說可能是心臟問題，要馬上送到縣醫院去！」
我感覺天旋地轉，腿都有些發軟。
媽媽從小身體就不太好，有輕微的心臟病，平常都靠藥物維持，最怕的就是情緒激動。
昨晚的爭吵一定刺激到她了。
「現在人在哪裡？」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救護車剛走，我開車跟在後面，但是我想著你們還在鎮上，就先來找你們。」老陳拉著我往外走，「快走吧，去縣醫院！」
我轉身衝上樓，快速對林雨說明了情況。
林雨的臉刷地變白了：「媽怎麼樣了？嚴重嗎？」
「不知道，現在送去縣醫院了。」我一邊說一邊收拾東西，「我們馬上過去。」
糖糖被我們的動靜吵醒了，揉著小眼睛問道：「爸爸媽媽，發生什麼事了？」
「奶奶生病了，我們要去醫院看奶奶。」林雨抱起糖糖，聲音儘量保持平靜。
07
十分鐘後，我們坐上了老陳的車，向縣醫院趕去。
車裡的氣氛非常壓抑，沒有人說話，只聽得到發動機的轟鳴聲和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老陳開得很快，但我能看出他在努力控制著情緒，手握方向盤的姿勢很緊。
「浩子...」他忽然開口，聲音很低，「昨晚的事...是我不對。」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
田野里的麥苗在晨風中搖擺，遠山朦朧，天空灰濛濛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壓抑。
這本該是一個平靜的新年第一天，但現在我們卻在趕往醫院的路上。
「我不該打你，更不該說那些難聽的話。」老陳繼續說道，「我就是...我就是太著急了，看不得你過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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