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我一個月三千二的工資，我拿什麼買？你以為我是神仙嗎？"王誠也毫不示弱地回敬。
"你沒本事就別怨天尤人！你看人家張偉，跟你一個大學畢業的，現在都開上寶馬了！"
"那你怎麼不嫁給張偉去？"
每當他們吵得不可開交時，我就戴上耳機，把收音機的聲音開到最大。
這些都與我無關。
我甚至會有些冷漠地想，這不就是你們想要的"獨立"生活嗎？
他們也開始旁敲側擊地試探我。
吃飯的時候，李娟會有意無意地提起："媽，您說這孩子上學多重要啊，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我們家樂樂這麼聰明，要是因為我們沒本事，耽誤了他，我真是死都不甘心。"
王誠也會附和："是啊媽，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就指望樂樂能有出息。砸鍋賣鐵，也得讓他上最好的學校。"
我只是點點頭，淡淡地說："是啊，教育是挺重要的。你們要努力啊。"
我的反應，讓他們摸不著頭腦。
他們大概以為，只要一提到寶貝孫子，我這個奶奶就會立刻心軟，拿出所有的積蓄來支持他們。
可我偏不。
我每天依舊穿著那身紅色的促銷服，準時出門上班，準時下班回家。
我甚至會有意無意地在他們面前捶著自己的腿，嘆著氣說："唉，這腿一到陰天就疼，站一天下來，骨頭都快散架了。掙點錢真不容易啊。"
我的每一聲嘆息，都像一根針，扎在他們心上。
他們想開口向我借錢，卻又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畢竟，當初是他們信誓旦旦地要AA，要獨立。
現在反悔，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更何況，我一個腿腳不便的老太太，都為了自己那份"AA"的開銷出去辛苦打工，他們兩個年輕人，又有什麼臉來向我哭窮？
我看著他們因為錢而日漸憔悴的臉，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我在等，等他們徹底放下那可笑的"骨氣"和"自尊"，走到我面前的那一天。
05
距離小學報名截止的日期越來越近，王誠和李娟的焦慮也達到了頂點。
他們幾乎跑斷了腿，見了無數房產中介，結果只有一個：錢不夠。
他們想過去借高利貸，想過去抵押貸款，但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
他們就像被困在沙漠裡的旅人，而我，就是他們視線里唯一的那片綠洲。
終於，在一個周末的晚上，他們把我請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客廳的燈開得雪亮，照得他們倆的臉色更加蒼白。
李娟給我泡了一杯茶，王誠給我遞上了一個削好的蘋果。
這陣仗，我一看就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
"媽……"王誠深吸了一口氣，艱難地開了口，"我們……我們想跟您商量個事。"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繼續。
"是關於樂樂上學的事。"王-誠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們看中了實驗小學旁邊的一個房子，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就是首付還差八十萬。媽，我們知道您有積蓄。您看，能不能……先借給我們？這錢我們以後肯定會還的！"
李娟也在一旁幫腔，眼眶都紅了："是啊媽，這都是為了樂樂。您也不想看著樂樂以後沒出息吧？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不然也不會跟您開這個口。我們給您打欠條，算利息都行！"
他們終於說出來了。
我看著他們倆那副卑微又急切的樣子，心裡竟然沒有一絲快意，只有一片悲涼。
這就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媳。
在現實面前，所謂的骨氣，一文不值。
我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茶水已經涼了，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抬起頭，平靜地看著王誠，問了他一個問題："王誠，我們家現在，還是AA制嗎？"
王誠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娟的表情也僵在了臉上，她大概沒想到，我會在這時候，提起這件他們最想迴避的事情。
"媽，您……您這是什麼意思？"李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這……這是兩碼事啊。買房子是大事，我們是一家人，肯定要互相幫助啊。"
"一家人？"我冷笑一聲，從沙發旁邊的抽屜里，拿出了那個泛黃的筆記本，輕輕地放在了茶几上。
"李娟，你還記得這個本子嗎？"
李娟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個本子上，記著他們跟我AA制以來，我付過的每一筆錢。
從幾百塊的伙食費，到幾十塊的網費，再到那20塊的感冒藥錢，每一筆，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翻開本子，一頁一頁地展示給他們看。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客廳里，卻顯得格外清晰："三年前，你們跟我說要AA，我同意了。我腿摔斷了，你們跟我算醫藥費，我也認了。這三年，我自問沒有虧欠你們什麼。你們要獨立，要骨氣，我都成全你們了。現在，你們為了孫子，又想起來我們是『一家人』了？"
我合上本子，看著他們倆慘白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八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按照我們家的『規矩』，這筆錢，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好好算一算，該怎麼AA？"
王誠的身體開始發抖，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李娟更是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像是在為這場荒誕的家庭鬧劇，敲響著倒計時。
我看著他們絕望的眼神，慢慢地靠回沙發上，然後，輕輕地拋出了最後一句話。
"我手裡，確實有這筆錢。但是，想要拿到它，我有一個條件。"
06
我的話音剛落，王誠和李娟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猛地抬起頭，眼睛裡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什麼條件？"王誠急切地問，"媽，您說，只要我們能做到，什麼都行！"
我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他們從未見過的、冰冷的弧度。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夜色。
這座城市，燈火輝煌，卻照不進我們這個冰冷的家。
"我的條件很簡單。"我轉過身，目光如炬，直視著他們，"你們不是一直想體驗獨立、自主的生活嗎？好，我給你們這個機會。從明天開始，你們來過我的生活，我來過你們的生活。"
"什麼意思？"李娟一臉困惑。
"意思就是，"我一字一頓，確保他們能聽清每一個字，"王誠，你，辭掉你那份月薪三-千二的工作，去我那個超市，接替我的崗位，當促銷員。而你，李娟，你負責用他當促銷員掙來的工資，來維持你們一家三口的全部開銷。而我呢，就搬到你們的主臥去住，你們倆，搬到我現在住的那個小次臥。我們就這樣，生活三個月。"
我的話像一顆炸雷，在小小的客廳里轟然炸響。
王誠和李娟都驚得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媽！您……您這是在開玩笑嗎？"王誠的聲音都變了調，"您讓我去當促銷員？您這不是在羞辱我嗎？"
"羞辱？"我冷笑一聲，"我一個六十多歲、腿腳不便的老太太，在那裡站了三年，你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站三個月，就覺得是羞辱了？王誠，你所謂的自尊，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可是……這跟買房子有什麼關係？"李娟也忍不住尖叫起來，"您這不是在故意折磨我們嗎？"
"我不是在折磨你們，我是在給你們一個選擇。"我的聲音異常平靜，"你們當初跟我AA，不就是覺得我退休金高，過得太安逸，而你們壓力太大，不公平嗎？現在，我讓你們也來體驗一下我的『安逸』生活，體驗一下每天站八個小時，為了幾塊錢跟人磨破嘴皮子的日子。體驗一下用兩千多塊錢的工資，去養活一個家的滋味。這很公平，不是嗎？"
我頓了頓，看著他們倆煞白的臉色，繼續說道："三個月。只要你們能堅持下來。三個月後，如果你們還覺得，當初跟我AA制是正確的，還覺得親情是可以拿來計算的，那這八十萬，我一分不少地給你們，就當我這個做母親的，為你們的『骨氣』買單。但如果你們堅持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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