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麼會如此冷靜?
辦完住院手續,我爸回來了。
他將單據遞給我媽,然後走到了林國強的面前。
林國強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看著他。
"你……你想幹什麼?"我爸沒有理會他的緊張,只是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問出了一個讓林國強臉色大變的問題。
"國強,你還記不記得,二十年前,我們家買第一套別墅的時候,爸的錢是從哪裡來的?"林國強愣住了,他的眼神開始閃躲,臉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
他支支吾吾地說道:"當……當然是爸的錢!還能是哪兒來的?爸辛苦了一輩子,有點積蓄不是很正常嗎?""是嗎?"我爸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你確定,你沒有記錯?""我當然確定!"林國強色厲內荏地喊道,"大哥,你現在問這個是什麼意思?你該不會是想說,那房子是你買的吧?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二十年前,你還在外面瞎混呢,哪兒來的錢買別墅?"我爸沒有再和他爭辯,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謊言和偽裝。
然後,他轉過身,走回長椅上坐下,重新恢復了那副沉默的姿態。
但這一次,所有人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名為"真相"的味道,而我父親,就是那個唯一掌握著鑰匙的人。
林國強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他看著我爸的背影,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不安和恐慌。
05
爺爺在醫院住了下來,病情穩定後,被轉入了VIP病房。
叔叔和嬸嬸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前,上演著一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感人大戲。
他們削水果,喂湯藥,講笑話,把爺爺哄得眉開眼笑,仿佛之前在家裡那場激烈的爭吵從未發生過。
而我們一家三口,則成了病房裡多餘的人。
每次我們提著水果和補品進去,都會遭到叔叔嬸嬸或明或暗的擠兌。
"喲,大哥大嫂來了啊?爸剛睡著,你們小點聲,別把爸吵醒了。""大哥,你工作那麼忙,就不用天天往醫院跑了,這裡有我和你弟妹就行了。"爺爺對我爸的態度,也依舊是冷冰冰的。
他要麼閉著眼睛裝睡,要麼就跟我媽和叔叔他們說話,完全把我爸當成了空氣。
面對這一切,我爸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他每天都會準時來醫院,默默地在床邊坐上一會兒,看看爺爺的監測儀器,問問護士的病情記錄,然後就悄悄離開,從不多說一句話。
這種詭異的平靜,讓叔叔林國強感到越來越不安。
他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一邊要在爺爺面前表現得孝順無比,一邊又要時時刻刻提防著我爸這個"定時炸彈"。
他最怕的,就是我爸把二十年前的事情抖出來。
那件事,是他心裡永遠的刺。
他隱約記得,當年家裡確實是突然多了一大筆錢,然後就買了別墅。
父親當時只說是自己投資賺的,可他後來無意中聽到父母吵架,母親似乎提到了大哥的名字。
但他不願意深究,他寧願相信,這一切都是父親的功勞,和他那個"沒出息"的大哥沒有半點關係。
這天,我們一家剛走出病房,林國強就追了出來。
"大哥,你等一下。"他叫住我爸,把他拉到走廊的盡頭。
"我們談談。"林國強的姿態放低了很多,臉上擠出一絲討好的笑容,"大哥,我知道,爸這次做得是有點過分。但你也知道,他年紀大了,腦子糊塗,而且我這些年確實一直在他身邊,他偏心我一點,也是人之常情。你就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別跟他計較了,行嗎?"我爸看著他,淡淡地問道:"你想說什麼?""那份文件,你就簽了吧。"林國強搓著手,急切地說道,"只要你簽了字,那三套別墅過戶到我名下,我……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虧待你和嫂子!我每年給你們分紅,不,我直接給你一套!最小的那套,給你!怎麼樣?這總可以了吧?"看著他那副嘴臉,我差點笑出聲來。
這是把我爸當傻子嗎?
用我爸自己的東西,來施捨我爸?
我爸看著他,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深的疲憊和失望。
他搖了搖頭,說道:"國強,你知道嗎?如果今天爸說,要把房子給你,是因為你生意困難,需要周轉;或者是因為你的孩子要結婚,需要婚房。只要理由正當,哪怕是讓我把所有東西都給你,我或許都不會說一個『不』字。但是,你們錯就錯在,不該用這種方式,用欺騙和道德綁架的方式,來掠奪本就不屬於你們的東西。"林國強被我爸這番話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惱羞成怒道:"林國棟!你少給我說教!什麼叫不屬於我的東西?爸的東西就是我的!我告訴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我爸說完,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時,爺爺的病房裡傳來了他的聲音,雖然虛弱,但中氣十足:"讓他進來!"我爸的腳步頓住了。
我們回到病房,只見爺爺已經坐了起來,臉色雖然蒼白,但眼神卻異常銳利。
他死死地盯著我爸,仿佛要將他看穿。
叔叔和嬸嬸分立在他兩旁,像兩個忠心耿耿的護法。
"林國棟,我最後問你一次,那個字,你到底簽不簽?"爺爺的聲音嘶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整個病房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我媽緊張地抓住了我爸的胳膊,手心全是冷汗。
我爸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後,他迎著爺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爸,在我回答您這個問題之前,我也想問您一個問題。二十年前,買下第一套別墅的那五百萬,究竟是從哪裡來的?"爺爺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被子,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
林國強更是臉色大變,急忙打岔道:"爸,您別聽他胡說八道!他就是不想簽字,故意在這裡胡攪蠻纏!"爺爺卻沒有理會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我爸。
父子倆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個充滿了審視和壓迫,另一個則平靜而堅定。
良久之後,爺爺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眼神里的銳利變成了一種決絕的狠厲。
他看著我爸,一字一頓地說道:"好,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那筆錢,是我和你媽一輩子省吃儉用攢下來的!跟你沒有半點關係!現在,你滿意了?可以簽字了嗎?"聽到這個答案,我爸的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的眼神里,最後一絲溫度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笑了,那笑容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嘲諷。
"好,好一個省吃儉用。"我爸喃喃自語,然後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爺爺,掃過叔叔和嬸嬸那得意的嘴臉。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走到了病床前的桌子旁。
桌子上,就放著那幾份贈與協議和一支筆。
叔叔和嬸嬸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狂喜。
他們以為,我爸終於妥協了。
我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我也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痛苦,難道我爸真的要認輸了嗎?
我爸拿起了那支筆,拔開了筆帽。
他的動作很慢,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地映在我的瞳孔里。
他將筆尖,湊近了協議上需要簽名的地方。
叔叔林國強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他死死地盯著我爸的手,喉結上下滾動。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大局已定的時候,我爸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他沒有落筆,而是抬起頭,對我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然後,他放下了手中的筆,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小小的病房裡炸響。
"喂,張律師嗎?我是林國棟。""對,是我。是時候了。""請您馬上過來一趟市中心醫院,把我們當年簽的那份《資產信託代持協議》的原件,一起帶來。"

06
當"張律師"和"資產信託代持協議"這幾個字從我爸嘴裡說出來的時候,整個病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叔叔林國強臉上的狂喜笑容瞬間凝固,就像一尊劣質的蠟像,滑稽而又可笑。
嬸嬸王琴那雙貪婪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驚恐。
而病床上的爺爺,那張故作鎮定的老臉上,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他嘴唇哆嗦著,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爸,仿佛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怪物。
"你……你說什麼?什麼律師?什麼協議?"爺爺的聲音乾澀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























